宁小寰在夜里渴醒了，他有个毛病，睡前不喝水夜里一定会渴醒。他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这才刚过十二点。奇怪，本来不是要准备通宵打游戏的吗？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他想了想，只记得之前跟室友卢强吵过一架，然后就陷入了软绵绵的黑暗中，难道卢强把自己打昏了？莫名地感到下铺传来一种危险的气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儿。借着手机的光亮，宁小寰伸出头，却见到了惊人的一幕：下铺面对面坐着两个紧闭双眼、面无表情的人，正是他的两个室友卢强和宫朗。宫朗手里拿着一本明天考试的教材，卢强拿着一个习题本子，看上去就像是宫朗正在给卢强辅导一样。只是他们不需要灯光吗？
难不成他俩在同时梦游？可仔细看，他俩的额头上都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鲜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卢强忽然一激灵睁开眼睛，一缕黑烟从他头上冒了出来。宁小寰这才发现，地中央平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湿漉漉的校服，脸色发青，嘴唇外翻，在手机的幽光下显得格外骇人。那分明是一具尸体！黑烟刚刚钻入了尸体的耳朵里，尸体动了一下，竟然用双臂支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宁小寰直接吓得晕了过去，手机滑落到了地上。
第二天，宁小寰看着手机上的裂纹心惊胆战，寝室里还残留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可大家都跟没事人一样，他也不敢多想，只有默默地走进考场。
卷子刚发下来的几分钟，宫朗就歇斯底里地大叫：“为什么这些题我都不会？这不可能！”他把试卷撕得粉碎，拼命地挠自己的头，像是要把头皮都撕裂似的，还用鲜血淋漓的十指不断地抠进胸膛，就像疯了一样。
周围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大概是在议论又一个精神崩溃的学霸。但宁小寰却联想到了昨晚遭遇的事，他觉得这并不是巧合。很快，监考老师喊来了保安，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绑住拾上了救护车。宁小衰看到宫朗那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就像是中了邪，额头上鲜红的印记也消失了。
刚走出考场，无意间看了卢强一眼，卢强忽然冲过来，一把将他拽进了拐角，并恶狠狠地警告：“都怪你提前醒了，坏了我的好事！”
“你们昨晚在干什么，为什么宫朗会发疯？”
“这跟你无关，你要是敢说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卢强的样子看似凶狠，额头上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声音也有些颤抖。那感觉就像是要大难临头一样。宁小寰想起了另一个室友颜斌，他跟自己的处境差不多，于是将昨晚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两人商量一番，决定找颜斌的女朋友小雅帮忙。小雅是颜斌的同乡，祖辈上是捉鬼天师，家里有不少这类的书籍，她自己也懂一些鬼神之术。
小雅看到那个印记，脸色大变：“这是‘招鬼附身’的印记，你们谁招鬼了？”
“招、招鬼附身？”
小雅说，这叫请魂印，只要在头上画出这种印，鬼就能轻易地附身上去。
看来卢强和宫朗昨晚是在招鬼，而且，还和自己打了个照面。宁小寰忍不住打开手机上网，想看看这事引起的关注程度。校园论坛被“学霸发疯”事件疯狂刷屏，原来除了宫朗，还有好几名同学的症状和他相似，都是在今天考试时发作的。经过网友们的“人肉搜索”，结论是这几人都是学霸。现在网友人心惶惶的，更有人猜测这是一种“学霸病毒”，学太多会疯掉。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一个举报帖子也被置顶了，是说一名叫吴刚的学生涉嫌作弊，理由是他成绩一直拖后腿，这次考试却考了专业第一。
宁小寰隐隐觉得，卢强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光是在寝室招鬼就已经够过分的了，竟然还害得宫朗发疯，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害自己和颜斌？
三人决定去找卢强问清楚，来到寝室门口，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宁小寰进屋顺手开了灯，没看到有人在，却从卫生间里传来奇怪的声响。等走近一些，只见卢强正跪在地上，脑袋被按进了一个大水盆里，他的四肢拼命挣扎着，弄了一地的水。
一个人正*在卢强的身上，用力掐着卢强的脖子，他穿着一件潮湿的校服，又脏又臭，像在水沟里泡过一样。听到有人进来，那人回过头，露出一张被泡得肿胀变形的脸，竟然还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牙齿。本来想去救卢强的宁小寰，腿却僵硬地迈都迈不动，因为他猛然想起，这正是他昨晚见过的那具尸体……
“都别过去，它是鬼！”小雅大喝一声，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符扔了过去。
鬼在黄符接触到它的一刹那，闪身而走，翻窗从八楼跳了下去。跳的瞬间还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必须死！”
卫生间里一片狼藉，宁小寰深深地叹息着，看来这股尸臭味儿是除不干净了。
“我错了，你们救救我吧！”卢强哀求着众人。
“鬼不是你招来的吗，它为什么要杀你？”
卢强喘了几口气，缓缓地说道：“也许是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昨晚它离开的时候我跟了出去，有个人在等它。”
“你为什么要招鬼”
卢强说，他担心拿不着毕业证，正好那鬼找上门，说有种方法能帮他快速提升成绩，就是通过它的力量，来“雇佣”一名学霸授课，叫“请冥师”。
请冥师的整个过程都交给鬼来完成，而卢强需要做的只是画一对“请魂印”。可惜卢强并不知道，那鬼并不是控制宫朗给他辅导，而是投机取巧，上了宫朗的身，并“粘走”他脑中的记忆，再把这些“料”强行放到卢强的身上而已。可惜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最后还被宁小寰给破坏了。
“你就没有想过那个鬼为什么要帮你吗，它有什么条件？”小雅问道。
“我觉得这跟它的身世有关。”卢强说，这鬼是上届的学生，名叫李贵，毕业考试前几天，他走路看书的时候掉进下水道淹死了。虽然死了，但他生前最喜欢读书，对学校的留恋很深，在学校徘徊不去，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帮助”想毕业却毕不了业的人。
“附身本来就非常危险，在这过程中被打断可能会魂飞魄散，他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就是为了帮你们毕业？哪有这么好的鬼！”小雅说道。
“请你们把它赶走吧！”卢强哀求着。
众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颜斌提议道：“它附身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不如，我们就再请一次‘冥师’。”
第二天夜里，几个人溜进学校阴气和怨念最盛的地方——考场。在黑暗中，小雅点燃了蜡烛，布好了阵法，然后她、颜斌和卢强身上抹了避鬼香躲在暗处。
宁小寰应他们的要求，用自己做了诱饵，捧着成绩单坐在地中央。直到蜡烛燃烧殆尽，周围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宁小寰刚刚站起来，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臭味。身后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学弟，你成绩又不差，还要请冥师，不是来玩我的吧？”
宁小寰不敢回头，只好编瞎话：“可是我想考研，考清华！”
“你选中了哪位学霸？”
“英语最好的颜斌，今晚还是我宿舍。”
“很好，你想办法让其他人人睡，夜里十二点我会准时过去。”那个鬼发出一丝阴森的冷笑。
宿舍里，颜斌假装入睡，被窝底下藏满了符咒，而宁小寰打开一盏充电灯，在静静地等待着。
宁小寰坐在卢强的床上，等得无聊就掏出手机玩着，触摸的时候感觉屏幕好像有点不对劲儿，黏糊糊的，像是粘上了一层胶。他关机之后拿出眼镜布使劲儿擦了擦，屏幕明亮多了，刚把手机举起来准备开机，那黑色的大屏幕里就映出了一张脸——青面獠牙的鬼脸！
“啊！”宁小寰吓得又一次摔了手机，扑到颜斌床前，使劲摇着，“快起来，它来了！”
可是颜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在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醒目的请魂印。
“咣当”一下，后脑勺遭到重击，宁小寰又倒了下去，但这次他只是感觉到强烈的疼痛，并没有失去意识。他听到有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像在撕着什么。
“符咒都清理干净了吗？”
“清理好了，表哥，你可以附身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好像是在跟鬼说话。这鬼还有一个表弟？
“我冒着落入他们圈套的风险过来帮你，你做事可小心点儿，我上身的时候你偏要跟着我，那天都有谁看到你了？”
沉寂片刻，寝室里刮起阵阵阴风，那鬼应该是上了颜斌的身，没过几分钟，鬼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表哥你怎么了？我已经把周围的符咒清干净了啊。”
“是他，一年前就是他害死了我！”鬼十分激动，不知是恨还是怒。
“什么？”
鬼说，他上了颜斌的身后，能察觉到他巨大的内疚，还有一段可怕的回忆反复出现。当时他坐在车里，车一直亮着刺眼的远光灯，忽然听到一声惨叫，然后下车查看，只看到一个没有井盖儿的下水井。
“我永远都忘不了自己临死时发出的惨叫声，想不到竟然让我在这里发现了他，吴刚，我要杀了他！”
“我懂了，你被远光灯晃得睁不开眼睛，失足掉进了下水井，而他就是开车的人。”那个叫吴刚的男生想了想，又狡黠地说道：“不如你让他俩变成傻子，还有卢强和那个女生，一个也不能放过！”
宁小寰感到不妙，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寝室进来了几个人。小雅穿着男装带着鸭舌帽混进了另寝，旁边还站着卢强。这时，颜斌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黑洞洞的眼睛冰冷地扫视着这几个人。
“急急如律令……”小雅拿着一把拂尘，正在专注地念咒。他们都没想到，这个鬼竟然还有个帮手，而且就站在眼前，是如此的心狠手辣。躺在地上的宁小寰，从电视屏幕的反光中看到了吴刚那张笑容诡异的脸，别人在对付他的鬼表哥，他却在笑？
“我可以把这小子脑子里的东西全抹去，你不怕除掉我，他会变成白痴吗？”鬼面对这阵势，显得毫无惧意，而且狂笑起来。
“不除掉你，你就会害我们！”小雅也无法保证这鬼说的真假，但学霸发疯的事情确是真的……
“我不想害人，甚至可以放过这个杀我的人，只要我们做个交易。我尸体都烂了，需要换个新的，而我女朋友文静到现在连具尸体都没有，魂都快散了。你们准备好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我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们，如何？”
这时，正好卢强的衣柜门开了，一具湿漉漉臭烘烘的尸体掉了出来，正是这几天在宿舍出场率极高的那具尸体。众人一阵尖叫，卢强更是“哇”地一声吐了。小雅刚一犹豫，鬼竟然控制颜斌的身体，把头狠狠地朝墙上撞过去。
“不要，我答应你！”小雅心疼地说道。
“颜斌”摸着头上的鲜血，说：“你相貌身材和文静差不多，男尸的话，这小子长得比较帅，就他吧！”他指的方向，竟然是宁小寰，他都快疯了。
“成交。”
鬼利用颜斌的身体走出去，约定了时间地点，让他们带着两具尸体来交换颜斌。最后，把原来那具尸体扛了起来，跟吴刚离开了这里。
宁小寰揉着头，爬起来抗议：“凭什么答应它，你愿意为男朋友牺牲，可也不能拉上我啊！”
确定他们走远了之后，小雅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可以不用真死，有一种假死印，能让人看起来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安全换回颜斌之后，再布好驱鬼阵，把两具尸体摆在‘特定’的地点，鬼附身上去就会魂飞魄散。”
“不行，我死也不同意！”宁小寰的语气很坚定，亲眼看过宫朗发疯，哪里还敢让鬼上他的身。他刚一转身，后脑又被重重地击了一下，只见小雅提着凳子，恶恨恨地说：“那你就去死吧！”
一阵浓烈的烟人鼻，宁小寰呛得打了个喷嚏，睁开双眼却什么都看不到，身体也十分僵硬，被包裹在有怪味的布里，隐约看到一点光。
“你们看到没有，尸体好像动了一下！”那是鬼的声音。
“不可能，你眼花了吧？”
“别磨蹭了，赶紧的！”
旁边应该还有其他几个人，听起来颜斌已经恢复了正常。宁小寰摸出兜里钥匙串上的多功能小刀，狠狠地对着布划了几下，撕开了一个口子，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他双手一扯，脑袋钻了出来。
面前站着呆若木鸡的颜斌、卢强和吴刚，还有那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淹死鬼李贵。看窗外应该是深夜，地上燃烧着的黑色蜡烛摆出古怪的法阵，他注意到，自己被装进了裹尸袋里，旁边还有另一个鼓鼓囊囊的裹尸袋……
卢强一个健步冲过去给了宁小寰一耳光，大骂：“你小子是仇家派来专门坏事的吧？”
“还不是因为睡前没喝水……”宁小寰下意识地说道。
“你个渴死鬼！”
宁小寰挣扎着爬出来，与卢强扭打在一起，但他的动作十分僵硬，一个踉跄，踢到了旁边的裹尸袋。袋子里传出凄厉的吼声，一团黑雾冒了出来，一个半透明的女鬼被困在雾气中，不断挣扎着，扭动着，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文静！”眼看那个女鬼消失，李贵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唤，扑过去抱着裹尸袋不停地摇晃，这次裹尸袋又动了。颜斌冲过去把李贵推开，打开裹尸袋把小雅扶了出来。
“成功了吗？”小雅揉揉眼睛，看了看周围，颜斌低下了头。
“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竟然连个鬼都弄不死！”这话竟然出自吴刚之口，全场都震惊了。
吴刚不是李贵的表弟吗？
“你竟然盼着我死？”李贵也愣住了，“吴刚，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怪不得每次‘请冥师’的时候你都要跟着，原来是想找机会除掉我，现在还帮着外人害得文静魂飞魄散，我跟你拼了！”
“是，那又怎么样？”吴刚也不再伪装，彻底撕破了脸皮，“表哥，你知道身边多出来一个脏兮兮的鬼，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吗？有时候你还带着那个车祸脸的女鬼来！
李贵张开血盆大口，像是要把吴刚吞进去。小雅组织起了这些人，以站着不动的宁小寰为*围成了一个圈，把吴刚围在了中间。他们张开双臂手拉着手，慢慢将圈子缩小，口中还念着咒语。
他们越念越大声，李贵像是孙猴子听了紧箍咒似的，拼命捂着自己的头，原地痛苦地跳跃了起来。宁小寰知道他们是在“捉鬼”，李贵越发地痛苦起来，忽然，他一跃而起，狠狠扑向了宁小寰。小衰*被撞了一下，疼得要松手，左右的人用力扯着他，才没把圈子打开。
这时，李贵却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忍着剧痛，附在宁小寰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宁小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五昧交杂，可是眼看圈子越来越小，时间紧迫得已经不容他思考，他看了看李贵，又看了看周围这几个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边的裹尸袋上，一狠心，用力甩开了两边扯着他的手，拽起李贵就朝外面跑去，用最快的速度。
不知道跑了多久，仿佛从黑夜跑到了黎明，这才停下脚步。前面是一个废旧的仓库，宁小寰无声地哭了出来，因为李贵刚才说的话，像旱天雷般让他颤抖和绝望。
“你已经死了，这个驱鬼阵会让你魂飞魄散的，快松手！”
他在裹尸袋里呆的太久，没有空气，早就已经闷死了。其他人都各怀鬼胎，根本没有考虑到他的死活，可怜的他被无意中卷进来，还白白送了命。只是生前那个不喝水半夜会渴醒的习惯，让他在“换尸”之前醒了过来。要不然，当李贵上了他的身，他当场就会和李贵、文静一样，魂飞魄散。
原来闻到的那股怪味儿，不是裹尸布上的，而是自己身上发出的。宁小寰揉揉眼睛，摸到了冰冷的液体，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尸水。他沮丧地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该为死去的自己悲伤，还是该为逃过刚才那一劫而庆幸。
“你不算最倒霉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附到颜斌身上的时候，发现他脑袋里有很多邪恶的想法。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曾经害死了人，我想，就算别人原谅他，他也不会冒这个风险的，”李贵坐在他身边，捡起一根草，做出叼着烟思考的样子，“也许，他会除掉所有知情的人或鬼。”
“那你打算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当然，他们害了文静，等他们再来驱鬼，我们哪里还有活路？”
“我现在虽然是鬼，可也斗不过人啊，他们太阴险了。”宁小寰叹了口气，“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来？”
“一开始还不是为了帮我那个混蛋表弟毕业，我俩不是一个专业的，我就想到了用魂魄分离的方法来‘请冥师’。他选定了一个学霸，以复习笔记的名义请他吃饭，灌醉之后画上了‘请魂印’。那次很顺利，没想到那个学霸太争气了，给吴刚考了个专业第一……”
“好几个学霸都发疯了，被传得像新型病毒一样，难道全是你做的？”
“不，‘请冥师’并不是我发明的，对学校有感情的鬼可不止我一个。”
李贵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推开仓库的门，里面有一屋子的鬼。有的鬼肢体拼得七零八落，有的脸部血肉模糊，还有的就连皮肤都被烤焦了……它们无一例外地，都在用手或者脚打招呼，就像在说着“欢迎”两个字。
宁小寰看着它们，忽然觉得很安心，因为它想到了如何自保和开始新的生活。它轻轻举起手，虔诚地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可以收我做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