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心生艳羡,然亦不乏尖酸之语,诸如“不过六品安人奉直耳,安能兴风作浪”之类。
汤老婆子于院中坐着,面上全是自豪之色。
这孙女好啊,懂得用重礼帮羽儿撑场面。
区区一颗明月珠竟耗费万余两白银...每每念及此事便觉齿冷。如此巨资,用来做啥不行?偏要购这徒有其表的照明玩物。若把买珠子的银钱送给汤家,岂不更为实惠?"
幸好,这礼最终是属于汤的,明月珠既属于汤家,自然由她处置。日后寻个时机卖掉,卖得的钱给羽儿投资做买卖。
羽儿毕竟是男子,如今成了家,手里总该有些积蓄,免得被上官家看不起;往后行走官场,也少不得要拿银钱周旋打点。
汤楚楚踏入屋内时,瞧见汤老婆子眼神转来转去,便晓得这老婆子心里正打着算盘呢。
汤家若把明月珠卖掉,她压根儿没半点异议——交易平台这类玩意儿十多两白银一颗,转手一卖就是万余两,这般稳赚的生意,不赚白不赚。
她才落座,大门处的戚嬷嬷便高声通传:"云夫人,到——"
云家作为媒人,婚宴当日自是要上门参加喜宴的。只是云老夫人乃一品诰命,不便亲至,便遣了儿媳代为出席。
这位云夫人约莫四十出头,生得一副温婉模样,甫一进门就让汤老婆子迎到首座安顿下来。
我家羽儿可以娶到上官家二姑娘,都是托了云家的福啦。
汤老婆子笑眯眯道:“云夫人等下定得多饮几杯才行,让羽儿大姐嫌贵着您一块喝。”
云夫人把视线转到汤楚楚身上,眼中满是钦佩之意,问道:“慧奉直夫人此次在京会停留多久?”
“婚宴之后停个三四日便离开。”
汤楚楚笑笑,道:“主要离得远,来回耽搁不少时间,家中事也多,我得快些回家才行啊。”
“真是太遗憾了……”云夫人轻叹一声,“六月初便是我家闺女大婚的日子,本还打算邀请慧奉直夫人过来参加喜宴呢。”
尽管慧奉直夫人品阶不算高,但她早于贵夫人圈中声名远扬,了众人传颂的传奇。
这样一位全凭自身实力跻身朝廷有官身之人行列中的女子,哪能不令人心生佩服呢?
早先时候,京都不少人谈及慧奉直夫人时,总会夹杂着一些不友善的议论,嘀咕她乡野出身,明里暗里嘲讽她容貌丑陋、显老。
她起初也觉得,一位整日在乡下与浓活为伴的村妇,即便年纪尚轻,看上去也定会显得极为苍老且老土……
京都很多妇人佩服慧奉直夫人是一码事,可看不上她又是另一码事,对一人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观并不相互矛盾。
然而今天亲眼所见之后,她才恍然发觉,原来她是格局太小了。
慧奉直夫人身着京都极为平常的锦缎外衣,衣领与袖口处饰有低调内敛的银线暗纹,面料之上绣着皎洁如月的山茶花图案。
她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碧莹莹的发簪。
此簪乍一看普普通通,可细细端详便能发现,其质地上乘,绝非寻常之物,价值颇高。
耳上佩戴着翠绿浑圆的耳坠,手腕间也戴着翠绿的玉镯,瞧着像是全套精心搭配的饰品,愈发衬得慧奉直夫人的肌肤白皙如雪。
倘若京都贵夫人们见着,想必同样会摒弃先前那些偏颇的观念。
汤楚楚与云夫人坐在一块,彼此交谈间气氛融洽,也算是聊得十分投机、愉悦。
正交谈得热络之际,戚嬷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张大人来啦。”
云夫人满脸惊愕地循声望去,道:“张大人向来都只待于书房之中,除招待外臣的宴会,什么私人宴请他一概不去的,今儿个为何会参加汤家喜宴,想来他对慧奉直弟弟是极为看重啊。”
汤楚楚也顺着那方向投去了目光。
她踏入京都前,便对朝廷事务有所探究,也听闻过此张大人名号。
张大人如今已年逾六旬,自前朝起便一直是景隆国鸿胪寺卿。
彼时景隆国国力强盛,周边众多小国纷纷俯首称臣、进贡纳礼,就连个别距离稍远的大国也与景隆国有着频繁的经济贸易来往。
但受限于交通闭塞、通讯不畅的状况,外交一事虽时有发生,却并不繁杂。
所以,张大人平日里大多在家中静心研读,或借用御书房饱览群书,所读之书自然皆是外文典籍。
他还吩咐手下人编纂出诸多类似于各个国家的地理志一类的书册,并推广至民间。
她当时给陛下送的贺礼,上边绣的外国文字,正是被张大人所著书籍启迪的。
她送那些礼,也就是被褥中衣,外观看着过于寻常,她担心那样会遭到忽视,便绣了些外国字在上边,引起他人注意。
张大人刚一踏入,在前边院中落座的文人们便都赶忙起身,恭敬行礼,齐声道:“拜见张大人!”
“此处是京郊,大家别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啦。”
张大人面带笑容,望向汤老爷子,道,“老爷子您精神头十足,怪不得能培养出汤玄瑾这般出类拔萃的后生,真是叫旁人好生羡慕呐。”
汤老爷子乃汤家主事之人,此刻汤程羽到上官家迎亲,家中便由他接客。
他头一回与做官的交流,四肢不受控制地发着颤,却强打精神道:“张大人,请,请,请座......”
此桌坐着的皆是汤程羽做官的同僚,其中便有新科状元新科榜眼,再有便是已有官职在身的新科进士,正围坐一块闲聊。
张大人径直上前,落了坐。
他抬眸,目光便投向了另一侧。
男女分席而坐,中间以错落有致的屏风相隔,透过屏风既能瞧见女席那边的情形,也可听到女席传来的交谈声,而且还可清晰地见到慧奉直。
张大人内心急得不行,满脑子都在琢磨该寻啥由头,去与慧奉直搭上话……
日头缓缓攀高,接亲的可算到家了。
新郎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色婚服,稳稳地端坐在那匹高大威武的骏马上边,陆昊与汤二牛紧随其后,再往后便是那装饰一新的花轿,一路伴随着热闹的锣鼓声前行。
随上官家一同前来的嬷嬷于花轿旁撒着喜饼喜糖啥的,巷子全部娃儿都出动了,霎时间,街上都热闹不已。
到汤府大门前,轿子停住,新郎抬脚轻踢轿门,随后伸手把新娘从轿中牵到外边,两人各执大红布花的一端,携手跨过熊熊燃烧的火盆,而后不紧不慢地朝着院内走去。
负责主婚的,为上官家特意请的,全福妇人。
在全福妇人有条不紊的主持下,新人顺利完成了拜堂仪式,随后被送进洞房。
紧接着,喜宴便热热闹闹地开场了。
汤楚楚所有的席面,除她自己与云夫人,还有汤老婆子汤二婶,别外便邻居部分老太太。
云夫人亲和随性,那群老太太又刻意逢迎,一时间,席上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十分融洽。
吃饱后,云夫人表示想过去看一下新娘。
新娘于午时被送入洞房后,便于新房中坐着,之后便总有人到里边看她,全国各地皆有如此习俗。
汤楚楚同样想看一下弟媳,随着一块走去。
此时,汤程羽从屏风那头走来。
他身为男人,却是今日的新郎,到女宾客这敬个酒啥的也在理。
“多谢诸位于百忙中拨冗参加喜宴,我敬大家一杯。”
言罢,汤程羽仰头把手中的酒尽数喝完,随后目光落在云夫人身上,道:“不知今日饭菜,可还合云夫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