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外面,里尹满脸是汗,正与县令交谈着,神情中透着一丝怜悯与急切:
“您瞧瞧俩娃儿哟,累得脚步都虚浮。这日子过得,真的是穷得叮当响呐。
大人您再看看,那茅草房顶,漏这么多洞。
可这一家子,忙得连修缮的功夫都没有哇。
一家六人就挤在这样破料不堪的土屋里生活,着实让人心酸呐……”
县令左右睢了瞧,叹息一声。
不止这村妇家这样,面前这家,远处几家,都是这样的破烂土屋,顶上也都是茅草。
若来场倾盆大雨,这点草,能盖得住?
他辖下村子,居然如此之穷。
“寻着一个水源,给四两。”
“啥?”
里尹眼都圆了。
四,四两白银?
他刚刚会不会出现了误听?
颜主薄嘴角抽了抽,未接话。
若可以寻着水源,民众有粮收,官府也可以多收些税。
每个村庄收的税,加起来,可不止这四两银子这么简单。
毕竟,这银子又不是大人私人腰包中拿,同样也不是拿他的银子。
很快,汤楚楚带俩小子走出了屋。
杨狗儿和汤二牛一来就五体投地扑跪于地面:“草民刚刚未见着大人,望大人怒罪!”
县令挥了挥手并不在意,他转头看向里尹:“又说要几个一块,一块喊来,说不定三四日都没法回家。”
里尹立刻去摇人了。
里尹本人,杨狗儿,里尹老大杨飞沉,另挖沟时最为卖力的两名壮汉。
里尹摇人时,县令未和他一块,很快他就被村团团围住。
“里尹,如何啦?”
“大人去狗儿娘家,可是出了啥问题了?”
里尹有话直说:“大人让人帮着干活,每日一百枚铜板,刘英才、杨友朋,杨飞沉,速和我来。”
刘英才是汤楚楚邻居小鱼儿的老爹。
杨友成是杨二傻的老爹,杨二傻便是跟沈绿荷好,借粮给她的那一个。
村民都眼红疯了。
“帮大人做事,为何不喊我男人?”
“我男人高大,也喊他去呗。”
里尹都要气笑了,道:“当时挖沟需要出力时,也没见你们积极响应,挖时还在那个种抱怨,谁敢喊?在巡村队中认真干,干好了,往后有好事,定会喊他。”
村妇扯了扯嘴,巡村又没铜板拿,还把自家的活给耽搁了,她们巴不得自家男人不参加呢。
但也有个别村妇想着,回家定跟自家男人交待好,往后巡村时,定得用心了,不能得过且过。
县令那辆车不是很大,担挤挤也还免强坐得下。
里六外三,一路朝刘坑村而去。
去刘坑村,会路过马鞍村。
因车厢六人挤着有些难受,帘子便没往下来,里尹只一眼便见着东沟村沟坨山另一面山密密麻麻站着许多人。
杨飞沉一脸惊异道:“又说马鞍山想挖沟,但村民意见不统一,结果没挖成不是吗?”
颜主薄冷冷一笑:“水源都寻好在那里摆着,一群乌七八糟的家伙,一点团结协作的意识都没有。
没办法,只得让官差来盯指着他们把活干了,免得他们偷懒耍滑。”
马鞍村这种事都处理不了,还让官差那么辛苦,等粮能收了,县令便可以用此理由多收马鞍村的税了。
别人每亩全部粮食的一成需要上交,马鞍村便要交两成。
哪个村子要县衙帮寻水源的,则要交三成,若村中人力不够,要县里帮调别村前去帮挖的,工钱县里出,但税要交五成......
马车尚未完全驶离,马鞍村的那一头便传来了此起彼伏、充满火气的叫骂声。
仔细打听后才知道,是在挖掘沟渠的过程中,碰到了体型巨大的石头,导致工程无法顺利推进。
村民心里的不满和怨气越积越多,索性就想闹着不再干这活儿。
这事杨里尹有经验,立刻让车夫停下,他带杨狗儿上前。
幸好马鞍村里尹还算懂事,又有县令在下边看着,他没敢说啥。
杨里尹在边上教了一通,马鞍村里尹一律接受,立刻着人拾柴烧石头用水淋石头......
再次到了上车,县令投给里尹一个肯定的眼神。
里尹清了清嗓子道:“这法子是狗儿娘想到的,若非狗儿娘,咱东沟村也没这水渠了。”
县令点了点头,那村妇看着就与众不同。
杨狗儿沉默不语。
他是想讲,寻找水源的法子也是娘教他的,但娘不给他讲出来。
娘太疼他了,这么大的功劳全让他给领了。
他这辈子都得敬着娘,顺着娘,让他娘做一个整个东沟村都眼红的妇人。
马车迅速驶离了东沟村。
村子顿时就沸腾起来。
村民自发地围到汤楚楚的院前,大多数人都十分心惊。
大家连县令的脸都没敢看,狗儿娘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大人讲话。
狗儿娘真不愧是个混不吝,胆儿忒肥了,县令都不带怕的,不懂她和县令讲啥了。
汤楚楚笑笑,道:“大人是咱们五南镇的父母官,不想村民们收不上粮,说让狗儿帮寻水源,给人家也挖沟引水灌田。”
村民们一听,嗤笑不已,水源这么好寻的?
狗儿有那本事?
“帮别人便是帮咱们自个。”
汤楚楚道:“如果咱村有粮收,别的村没粮收,你们懂会有啥隐患不?”
众村民一听,立刻就沉默了。
有啥隐患?
粮食被所有人盯着,要来抢粮的隐患呗。
刘大婶银牙磨得咯咯响道:“咱有那家村队,人家抢不走。”
“巡村的目的是护粮,可那些几乎饿得活不下去的人,是不要命的,谁能打得过那样的人?”
汤楚楚接着道:“即便人家抢不走咱的粮,县令也会收咱的粮,去发给那些没粮的村.....到那时,咱同样整日饿着肚子。”
全体人都听明白了。
今天马鞍村立刻就挖起了沟,还从沟坨山那引水,东沟村许多人都十分气愤,不想让对方引水。
但有官差在那看着,这才没敢去捣乱。
此时,听汤楚楚这么一讲,大家才懂得,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马鞍村一定得引水,别的村如果有水最好。
不然,东沟村收粮那日,还不懂会被多少人肖想,嫉妒恨呢。
时逢午正,骄阳高悬于天际,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焰,炽热的光芒无情地倾洒在大地上。
田野间,原本忙碌的身影逐渐稀疏。
田里劳作的人们纷纷迎着这滚烫的暑气,转身踏上归家的路途,去享受那片刻的休憩时光。
汤楚楚在厨房准备午饭,她没让苗雨竹闲着,她动手,苗雨竹在矮凳上坐着看火。
天热得吓人,主食就喝些小米粥,炒个莲根配野菜,再一个野菜炒鸡蛋。
家中大花二花生蛋厉害,每只每天都下两蛋,其实是汤楚楚每晚会塞两蛋进大花二花屁股。
家中的蛋,都快有十来颗了。
此时,汤二牛扛了一捆柴回家。
他气喘吁吁,直接干了许多凉粉下肚,解解暑气。
汤楚楚把摆好吃食后:“叫大柱和宝儿回家吃饭。”
近日,因整天去镇里忙买卖的事,耽搁了田地间的活计。
中午到了,大家都回家吃饭睡觉了,汤大柱还没舍得回家。
他头顶竹编帽,脚步**。
裤腿高高挽起,俯于田间,专注地拔除那些肆意生长的杂草。
水田一旦有了水,杂草就疯狂地长。
一日无人打,就能迅速在田里蔓延开来,形成一大片。
抢夺着地里本就有限的肥料。
“大柱,先别干了,回家吃点东西再说。”汤楚楚站在田埂上喊他。
汤大柱憨笑道:“我把这块拔了就回。”
汤楚楚不赞同道:“太晒了,下午再来,快回家吃东西,我喊宝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