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钗头凤》利翊兮双眼一直保持着前视的状态,眼珠并没有太多动作,除了偶尔眨动眼皮,几乎令人认为她是一尊雕像,然而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凉子铿反而被她看得发窘。他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不见她有任何动作,这才知道她已陷入“痴呆”之中了。
凉子铿微微一愣,不禁轻声笑起来,令利翊兮身旁的碧浓慌得忙摇利翊兮,这才使利翊兮从漫长的回忆中抽身而出。利翊兮一瞥凉子铿,见他干咳了两声,脸颊因她的失态而涨得通红,她欠了欠身子,迎上凉子铿游离的目光道:“凉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就跑祈临城来了呢!”
凉子铿似乎早已料定她将问这个问题一样,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却被利翊兮快嘴打断,“凉大哥,等等,你让我猜猜。大哥你是镇南王世子,咱储胤朝有一条雷打不动的规定,那就是但凡诸王贵族膝下子孙,必须在行成人礼之前前往都城面圣。而大哥你如今已有二十有三,早已过了成人之礼,然当初并没有如期面圣,然而此时突然出现在祈临城,大哥你却又长得这般出类拔萃、文武兼具,恐怕面圣只是此行目的之一,真正的目的是为寻找我未来嫂子而来,是也不是?”
凉子铿呼吸一滞,将原本关着的扇子“哗”的一声打开,阵阵芬芳扑鼻而来,他的呼吸因此变得顺畅,他哈哈大笑道:“翊兮妹妹,你这是骗我还是当真猜到的?祈临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不过想来也是你猜来的。十多年不见,你果真是愈加聪明了。”
利翊兮的双眼蓦地睁大,她再也不顾女子礼节,惊喜地跑到凉子铿面前,丝毫不理会一旁眼珠子几乎脱眶而出的碧浓,“凉大哥,这是真的?找着没有?谁家千金?”
凉子铿怔怔地注视着利翊兮的所有动作,胸膛里的心却已如沉石般坠入湖底,心内不禁叹道:她竟是这般欢喜?凉子铿苦笑着,只是摇着头,嘴上并没有说话,心底却反复说着“利翊兮”三个字。
凉子铿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眼前这个曾今受尽欺辱,如今聪慧、大胆、“叛逆”的女子的。自七岁时与她在狭窄破旧的柴房里相逢而相别之后,她的眼神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眼前,而自己对她说的那句“我会保护你的”亦如提醒般响在耳畔,尤为甚者每时每刻都盼望着与她相见。起初他并不清楚那是种怎样的感觉,而随着年纪的长大,昔日懵懂的弱冠孩童已经长成了远近闻名的翩翩美少年。他亦开始在镇南王的允许下涉足江湖,数年的跌打翻滚,使他愈加成熟,甚至被追以“死香煞”的江湖称号,渐渐地,他懂得了昔日的那种朦胧的说不清的感觉的真实意义,虽然他因此而违背了储胤朝的铁规。他更加思念那个女孩,对她的爱慕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愈加浓厚,每天都憧憬着与她的久别相逢。
很快镇南王,他的父王,将他召回了王府,并希望通过婚娶消去他“死香煞”的花名,这无论是在镇南王还是在整个皇室看来都是一种莫名的侮辱。作为条件,他向他父王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希望能与她结成连理。然而世事难料,深谋远虑的镇南王果断地拒接了他,他认为与祈禳王结成儿女亲家不失为一桩好事,一位是皇上最得宠的王爷,一位是最具实力的王爷,然而她并不是祈禳王最得宠的千金,堂堂镇南王世子与失宠的千金并不般配。倘若他与祈禳王最得宠的千金结合,则是天作之合,这也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凉子铿的反抗一次又一次地被镇压,镇南王因利诱导,甚至以她的性命相挟,无奈的他只好就此答应。就在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卧在屋顶,对着皎洁的玉盘和漏着稀疏光亮的青石板,狂饮着一坛又一坛的酒,酒入愁肠,愈加忧愁。利翊兮的眼神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身边被他打翻的酒水顺着瓦缝汇成溪流落下屋檐,水珠敲打着地面渗入地底的声音清楚地响在耳畔,就如他那颗在地着红色液体的石头一般。
时间不会因为情感而停止,当他被迫穿上那些艳丽奢侈的华服,骑上那匹剽悍健壮的宝马,在遥遥通往祈临城的千里之路上的女子的簇拥下,一步一步地逼近那个繁荣热闹却充斥着虚名伪利的城市。在祈临城东城门打开的刹那,他布满着乌云也比不过的忧愁之色的脸庞上出现了忧喜参半的笑容。喜的是终于可以在十余载后见到相思已久的她,再也不用受相思煎熬之苦,忧的是从此以后却要与她过着“相见不相识”,极力隐藏自己情感的日子,深深的爱恋要用压根就不存在的血缘关系来牵绊。当听到两旁的人高呼着未闻已久的“死香煞”称号时,他同样明白他将失去以往无拘无束、恣意漂泊的江湖自由生活。纵使有惊人的颜色、诱人的身世又如何,他将失去的却是这些也难以匹敌的。
当富丽堂皇的宫殿出现在眼前,他感觉“死香煞”已经离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