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看这个。”
办公室内，面对一桌物证，彭措拣起其中一袋，递到了巴登手中：“这是从何沧布裤子口袋里找出来的——这个打火机，黄铜质地，花纹复杂，造型精巧。怎么看，都不像是何沧布的东西，你想想看，他一个逃亡在外的通缉犯，连晚上睡哪儿都拿不准，怎么会带着这样考究的一个打火机？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这是谁送给他的，有纪念价值。”
巴登一边把弄着打火机，一边抢过话来：“要么，这就不是他的东西，是别人留在他身上的。”
彭措道：“自从何沧布被通缉以后，唯一同伙王大鹏已死，何沧布独自逃亡在外，避人耳目还来不及，能接触的人……”
“只有那个凶手了。”巴登再度抢话，说罢，两人相视一眼，粲然一笑，彭措也随之放下了证物袋，走上前去，拍了拍巴登的衣襟。
“我的打火机呢？这个月我都被你顺走十来个了，交出来。”
巴登和彭措，第一时间将打火机送往技术组。
很快，技术组的同事便在打火机底部发现了端倪，对上面一个几乎快被磨平的图样进行了重构与放大。
几轮比对后，终于锁定出一个可能的目标——该图案，与外省一家名叫“太子星”的娱乐场所的标志图案，在轮廓和曲线设计上有显著相似。
据悉，该场所明面上登记为综合型娱乐会所，实则长期经营“男模女模”陪酒坐台的涉黄项目，属公安系统重点关注对象。
针对此线索，巴登彭措立即开展了进一步调查，确认该打火机为“太子星”定制纪念物之一，仅在内部员工或资深客户之间发放，市面上无法流通购买。
查得越深，两位警察越确信线索正逐步收束：女高中生与王新程都曾目睹一名相貌出众的男子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何沧布身上的那只打火机，以及随之牵出的“太子星”娱乐城，又正好印证了他们的说法。
而那股残留在现场的香水味，以及与樊家那场“名为拜访、实为审讯”的交锋，则最大程度上催化了两人的疑心。
四条线索看似零散，却无一不指向同一种可能——杀害何沧布的，正是本镇居民樊星。
早在今天正式汇报前，巴登和彭措便已将上述种种疑点翻来覆去的想透了，在案情讨论会上，更是当场向公安局局长赵平申请，即刻赶赴外省，对“太子星”进行细致排查。
可他们没想到，赵平会一口否决他们的提议。
“你们现在掌握的这些信息，看上去彼此呼应，但每一条单拎出来都不具备特异性。”
赵平语气冷静，缓缓扫视桌上那份汇总材料：“香水味，不能作为法定证据；目击证人所说的‘相貌出众’，太主观，无法锁定具体身份；打火机的来源，虽然指向‘太子星’，但并非绝对封闭渠道，不能排除市面上流通的可能性……最关键的是，这些线索到目前为止，都无法直接建立起樊星与何沧布之间的明确联系。”
他随即补充：“换句话说，你们的推论，是建立在多条模糊线索的叠加上，是一种趋势判断，不足以支撑我们跨省调动资源去展开专案行动。一旦查无实据，就等于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打乱原本的调查节奏。”
赵平的视线落在巴登和彭措身上，语气也跟着沉了几分：“你们都是老刑警了，应该最清楚什么叫‘特异性证据’，什么叫‘有罪推定’。现在这个阶段，我们不能靠‘感觉’就认定某人嫌疑，更不能让怀疑先行、调查跟上——这是违反基本办案准则的。”
听到此处，原本满腔热火的巴登和彭措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沉默下来。
两人互视一眼，皆在心里明白——此刻他们所做的，确实已逼近“有罪推定”的边界。
赵平犹不肯罢休，话锋一转：“还有一点——我记得王新程并不在正式讯问名单上。巴登，你是从哪里得知他的那份‘证词’的？”
见赵平发问，巴登虽老大不情愿，也只得老实应答：“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了王新程，就送了他一程，路上他给我说的。”
赵平敏锐察觉了其中蹊跷，继续追问：“那到底是你主动问他的，还是他主动提起的？”
“这……”
巴登一时尴尬，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我们当时就是在拉家常，你一句我一句的，谈不上谁问谁。不过，现在想想，王新程当时的语气看似随意，但好像，好像确实是想特意告诉我点什么……不过这也正常啊，何沧布可是杀害他女儿的凶手，即使关心，也是人之常请……”
越往下听，赵平的脸色越沉重，一个模模糊糊的疑影开始在心中铺成开来。而随着巴登最后一个字落地，他也旋即站起了身来，一边去拿桌上的警帽，一边沉声道：“看来，我也是时候去拜访下这个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