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衙门。
李半山紧跟着差役来到了客堂。
一进门，一个暖风就拂面而来。
他朝两侧看了看，果然在角落的位置看到铜丝炭炉。
按这房中无一点烟雾的情况来看。
里面烧的木炭，品质显然不会低。
主位上，一位身穿朱红色官服的男子正慢慢的品着茶。
李半山拱了拱手：“京都转运副使李半山，见过展府尹。”
展辰用杯盖轻刮了下茶杯，轻呷了一口茶水，不急不缓的说道：“原来是李佐漕，不知今日来访，所谓何事啊？”
“不满府尹，在下今日过来，乃是为了赈灾一事。”李半山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展辰手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反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呵呵，赈灾一事，陛下不是交给右相府去做了嘛，怎么又找上了我？”
“明人不说暗话。”李半山再次拱手，“我知道老师与朝堂诸臣不合，可百姓何等无辜？赈灾一事，只凭我们，根本做不了太多的事。展府尹，你作为京都的父母官，难道就看着那么多百姓，饿死在城门外面吗？”
展辰手指敲打着桌子，轻轻点了点头。
李半山则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府尹也是出身寒门，当知百姓的疾苦！”
这位展府尹还是点着头，并未做出任何的回应。
李半山只好压低了声音：“府尹！如今世家势大，几乎垄断了朝堂，这般已是过了界！陛下圣明，迟早会打压世家在朝堂的势力，府尹毕竟只是世家的女婿，何不提前为自己准备一条退路？”
他再次犹豫片刻，终于把声音压到了最低：“树倒猢狲散，府尹......三思啊！”
“噼啪——”
角落的铜炉里，忽地发出一声清脆又细微的爆炸声。
当李半山把一切都挑到了明处，客房里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展辰总算是开了口：“李佐漕，在我这个位置，有很多事也不好做啊。”
闻言，李半山沉重的脸上总算微微的笑了起来。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这位京都府尹，还是有拉拢的可能！
他抱拳道：“府尹不需要做的太多，我此来也只有两件事所求！”
“哦？说来听听。”
“其一，京城不可封！不能让灾民露宿荒野！其二，开仓放粮！”
李半山说完后，展辰的眉头就微微皱起，在斟酌了许久之后才说道：“京城四座城门，我只能开东门。至于粮仓......”
展辰手指不停地敲着桌子，眉头的沟壑也更深了许多。
“粮仓......京城共有八座粮仓，我只能开放两个。”
开一门，放两仓？
前者倒是还好说，只有不把全部城门闭上，灾民就总能进到城里来。
但后者，两座粮仓，可满足不了这么多灾民啊。
李半山继续说道：“府尹，就不能多开两座仓吗？”
“四座仓？”展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李佐漕，我可以帮你们，但你们也要理解我的难处，这儿是京城，我只是区区一个府尹，两座粮仓，便是我的极限了。”
“诶，好吧。”李半山叹了口气，“多谢府尹了。”
展辰没有答话，只是端起了茶杯。
李半山也立刻会意，这是端茶送客了，他拱了拱手：“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不送。”
.......
是夜，李半山和秦律都回到了相府。
两人才一进门，就被韶娘领着进到了书房之中。
“事情办得如何了？”柯文山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对着两人问道。
李半山正准备开口，就被柯文山拦了下来：“秦律，你先说。”
“是。”秦律点了点头，“我今日去见了五大米行的老板，其中有四大米行都推脱不肯借粮，只有河东米行愿意借出两万石粮食。至于城中的世家大户......”
秦律的脸色有沉重：“仅有寥寥两三户答应了施粥赈灾。”
这情况并不容乐观。
柯文山的脸色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城里的大户和朝堂上的官员，本就是几乎重叠的。
能多出来几万石粮食，就已经殊为不易。
“半山，你这边呢？”柯文山向李半山问道，展辰那边，才是真正的重点。
“回老师，展府尹只愿意开一门，放两座粮仓。”李半山回道。
“开一门放两仓？”柯文山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意，“好，好啊！能开得一门，还愿意开放两座粮仓，灾民活下来的希望就更大了！”
“仅仅才开一门......”秦律有些不忿的道。
柯文山深深的看了秦律一眼：“你啊，对律法的研究颇深，但于官场上的道道，却还是太稚嫩了，开一门才是好事！真要四门全开，为师倒是要担心起来了。”
“嗯？”秦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师是担心，展辰将计就计？”
“有这个可能啊。”
柯文山背负双手站了起来：“开一门，说明他心有顾忌，只能勉强相助，这反倒更有可能是真心的。要是四门全开......呵呵，没人会这么傻。”
“那如此说来，开一门倒也算一件幸事。”
“那也未必。”柯文山叹了口气，深邃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三位弟子，“最主要的是，我们现在只能去相信这位展府尹了啊......尽人事，听天命吧。”
.......
与此同时，张府小院。
萧逸手里正拿着两张密信，神情肃然。
白贤恭敬的站在下方，那两封信，有一份是自己呈上去的。
上面写着这段时日红楼书局的进账。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京城青楼里，数位花魁的名字。
“书局里钱的，留下一万两作应急之用，其余的都拿去买粮吧......嗯，还有这些。”萧逸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匣子。
“这里面是五十万两银票，也一并去买粮。”
白贤怔怔的站在原地，脸上无比的意外：“公子，现在的粮价，买粮不太划算吧。”
“不划算？等下了雪，那粮价才是天价呢。”萧逸摇了摇头，“都拿去买了吧，现在的价格刚好合适，六十多万两银子，算上大规模收购，价格肯定会再涨......最后应该能买到三十万石粮食左右，前期所需，大概就够了。”
“公子......”白贤猛地抬起头，“您买粮是为了赈灾？！”
“不然呢？”
“......公子大义。”白贤垂下头，声音竟略微有些哽咽。
出身白丁，白贤更懂得大灾之下百姓的疾苦。
六十多万银子，几乎是公子剩下的全部身家。
能够如此慷慨解囊的......称一声圣人，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