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旻看着向燃，向燃的怀疑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他脸上挂着几分无奈的神情。
“若是我能做到，也不必拖到现在了。”
“为什么？”何月玲问道。叶旻转头，他的目光柔和，落在何月玲身上的时候，并没有责备或者逃避的神色。
“实不相瞒，那位地上真仙早就对我有所防备，若我想要动手，也没有那么容易。”接着叶旻苦笑一声，目光又转向向燃。
“小公子，情况便是如此，那位地上真仙，虽说是真仙，但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名号而已。我虽然也可以使用血咒，但是那真仙已经有所防备，因此也就只能求助于其他血脉的封魔师。”
“大人之前也请过其他的封魔师，白家封魔师踪迹不定，其他封魔师血脉又太过薄弱。”衍月说道，他银灰色的瞳映出向燃的影子。
向燃撞上他的目光的时候，心中有一种违和感，只是又说不清这种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若如此，那便是非向小公子不可了？”谢昀冷声说道。
叶旻点了点头。“那国师狂妄，手段极为凶残，他蒙蔽王上，需要生魂作为祭品。”
“让我猜猜，北昭这个昏聩的君主，便同意了？”谢昀手指擦过杯子。
“王上只是被蒙蔽了。”叶旻敛眉。
“若他本无此念，又怎会被区区几句虚妄之说蒙蔽。”谢昀站起身来，宽大的袍袖垂下。“所以，那所谓的地上真仙，要挑选什么样的祭品。”
他说道，手一挥，放下手时不过是个五六岁孩童模样。
“孩子？还是少女？”
随着他说话，身形转换，变为玲珑窈窕的少女体态，声线却还如同之前一般，显得有些违和。
“谢昀，大人面前不容你放肆。”衍月也站起身来，面对着面前白发少女，露出獠牙。
谢昀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身形拔高，恢复了原样。
“我只是问问而已，若这也算放肆，那不如我现在让你故地重游如何？”
叶旻及时打断了他们针锋相对的谈话。
“都不是，他要亲自去挑选灵气充沛的生魂作为祭品。”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让向燃去做那个祭品？”谢昀也不再跟衍月计较，转眸目光停在叶旻身上。
“是的，若想要一举除去地上真仙，唯有此法。虽然冒险，但可救北昭万民于水火啊。”叶旻说道，眼神坚定。
可他这样坚定的眼神却只能引得谢昀发笑。谢昀从案后转出来，走到叶旻面前，抬头与他目光对上。
“所以，你便要让向小公子去冒险？他身上可是还有重伤未愈。”
向燃抬手，他的手上还上着夹板。
“其实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谢昀一个眼神扫过，向燃便乖乖闭上了嘴。谢昀接着便将目光挪回到叶旻身上。
叶旻并没有变，从他的眼中还能看出当时少年家主那般神情，并无不同。
看着谢昀那双眼睛，叶旻只是轻笑，从谢昀的眼神当中，他察觉到了更多。
“谢昀，你若不放心向家小公子，大可以暗中保护，我也会在暗中看顾向小公子。此次除去那位地上真仙，我势在必行。”叶旻说道，眼神坚定，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决心，亦无人可以阻拦他达成目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谢昀问道。
“行了谢昀。”向燃阻拦说道，他看着叶旻，眼神坚定。“我答应你。”
何月玲站起身来，她刚想说什么，一旁的伯兴拉着她的袖子，眨巴着眼睛要何月玲给他剥橘子。何月玲拗不过他，重新坐下。
叶旻脸上露出了微笑，略微颔首。“向家小公子当真仁义。”
“你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向燃说道。他手臂上还缠着夹板，动起来动作有些笨拙。
谢昀看着向燃的动作，皱了眉头。看见谢昀那样的眼神，向燃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擅自坐下这种决定的确是有些冒险，但既然罗盘指向北昭都城，那位地上真仙，或许便是那些祟器的制造者，同时他也是杀害向燃全家的凶手。
向燃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机会，他握紧了拳头。若是此次能够一举查明真相，报仇雪恨，别说是担些风险，就算是让他豁出这条命，他也愿意、
再者，他也的确有问题想要问叶旻。
方才他仔细看过衍月，他的元神上并无罪印，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身上的天罚消失了。
若是有法子，那是否也可以用来抹掉谢昀身上的天罚。向燃看向谢昀，谢昀元神上罪印刺目，向燃闭上眼睛。那块罪印好像有了生命一样，也烙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今日时候不早了，向家小公子先去休息吧，我让下人给几位收拾出干净的房间，还请几位莫要嫌弃，应当如何做，等明日再商议。”
向燃点了点头，也算是同意了叶旻的说法。
叶旻给他们准备的房间干净整洁，陈设典雅。在窗纸上还印着叶家的家纹。
向燃坐在床上，拆下了胳膊上的夹板，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上的伤竟然好得这么快，活动了一下手，他的手已经恢复如初。
这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他的腿伤骨头也已经差不多长好了。就是还不能喝以前一样行走自如。不过这已经算是好得快了，如果要自然恢复的话，现在向燃还应当在床上躺着。
“你就这样答应了叶旻。”谢昀站在门口，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向燃也不避讳什么，解开衣裳。他背上灼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解下绷带，下面的伤口已经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
“降妖除魔是封魔师的本分。”向燃说道，将头发扎起来，自己缠着绷带。“而且既然罗盘指向这里，这位北昭国师或许便是我的仇人。”
向燃一面说道，脸上带着凌厉的神色。至于另一个原因，他也没有打算告诉谢昀。
“叶旻也是封魔师，他并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他方才所说种种，都更像是借口。”谢昀说道。
缠好了绷带之后，向燃从床上捡起中衣，套在身上。他的动作并没有丝毫停滞，行云流水，接着转身将外袍搭在床头。
“我知道，叶旻他非要我来做，大概是有别的隐情。或许他说得也是真的，如果那个所谓真仙贻害四方，将他铲除，也在你的职责之内吧。”
站在门口的谢昀沉默，若不是门口的影子还在，向燃都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我的职责只是铲除身负天罚的邪祟，若那国师戴罪，自然在我职责之内。若他身上并无罪印，我便不能出手。”
向燃有些好奇，之前谢昀对待商钦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说过。
“为什么？”
“我在原桓有言灵约束。”谢昀说道，“若是发动咒术，使用妖法，则违背言灵，我并不想用别的法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低垂，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
向燃坐在床上，言灵束缚，那想必就是谢昀所提及，二十年前的那一次。他想开口 询问，但是还是选择缄默不言。
若他问出来，不管谢昀是否回答，他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问。
“何月玲和伯兴呢？”向燃问道。
“叶旻给他们安排了你对角的房间，隔着挺远的。”谢昀回答道，他转身看着院中假山枫木。这整个宅邸中都是术式咒法，叶旻对于法咒术式十分精通，以封魔师的水准来看，已经可以比得上当年初代的那几位。
只和叶家相比，叶旻的造诣已经与当年的叶桑陵相差无几。谢昀皱了眉头，他并没有想到叶桑陵会用这种方法活到现在。见到叶桑陵的时候，他并没有半点故友久别重逢的感动喜悦，反而是对他那种违背天道法则本能的排斥和憎恶。
“谢昀。”
向燃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向燃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的影子。
“你最近好像心神不宁。”
向燃说道，而且就连情绪波动都要比之前更加明显。
对向燃来说，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其算作一件好事。至少他的心中有所矛盾，他既希望谢昀更像人一样，七情六欲，又不希望谢昀并非因他而转变。
就算现在谢昀不能读心，他之前给向燃下得定义也并没有错。
向燃苦笑，还当真让他给说对了，这种感觉还真的不甘心。
“我只是在想些东西。”谢昀如实说道。
“故人相见，总应当算是欣喜之事。”向燃说道，躺在床上，他并不想这么说，话已出口，换来的只是谢昀的一声嗤笑。
“故人吗？被我差点杀了，亲手镇压在龙脉之下的妖类算是故人的话，那姑且算是欣喜。”谢昀冷笑说道。“尽当年未尽之责，就算违背言灵，也是不算什么。”
向燃已经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欣喜，提起这个话题来，他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他身上并没有罪印，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抹去了？”
“……”谢昀沉默。
向燃瞥见地面上的影子动了一下，他从床上翻身跳起来，忘了自己腿上的伤痛，冲到门口。
门口哪里还有谢昀的影子。
“你知道什么？告诉我，他身上的罪印是怎么消失的？”
回答向燃的只有风挂过檐边风铃，穿叶摇影。
谢昀的表现，分明是知道为何衍月身上的天罚会消失，那为何不愿意告诉他。难道谢昀并不想抹掉身上的罪印，避开天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