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之前谢昀说没有再找到许荣欢的踪迹,就连做成的傀儡也被毁去,原来他是被叶桑陵带走了。
若是许荣欢还记得自己,那应当还有说服他的可能。
可向燃却怕叶桑陵给许荣欢灌输了什么别的记忆,向燃的确也不知道他们叶家的封魔师有没有这样的法术。
正当向燃打量着许荣欢的时候,原本一直坐在一旁的谢昀站起身来,他抿唇走到了向燃身边。
叶桑陵那双重瞳落在谢昀身上,转了一转。
“你现在是打算越过规则,想杀我吗?你自己应当也清楚,只要你在此动手,天罚便会顷刻落下。”叶桑陵说,他的目光瞥见谢昀一身已然干涸的血迹,还有在他胸前未愈合的伤。“诅咒,好像已经让你遭了不少罪了。”
谢昀拦在叶桑陵身前,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拿刀的孩子,单眼闪过同样的金光,金色的刻纹绕在他眼瞳周围。
“你错了,我并不打算对你动手。只是这位向小公子,我好不容易将他的半截生魂给拉回来,若让他再稀里糊涂地被你这些花言巧语蛊惑,我还不如引雷自裁。”
他回眸的时候,向燃看清了他眼中的金色纹路。向燃知道谢昀的眼眸本色,赤色是多年诅咒所累积下来的颜色,在他用出原本妖力的时候,会重新变回金色。
若是眸色变换,他素来都是双眼一同变换颜色,单眼变为与影子化身同样的金瞳,向燃倒是头一次见。
“所谓‘权柄’,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吧,不过只是剩下的一部分残渣而已,作为‘我们’当中最为无用,我和谢听禾都舍弃的东西,倒是被你说的至高无上一样。”
谢昀说道,他只是挥手,身上的血污便已然消散,只是胸前的伤口还在。
“若剩下的那一部分真的至高无上的话,那还能让那么多的妖物躲过天罚,要 我一个个去清缴?”
向燃看着谢昀手上的那杆长幡在他手中幻化,杵在地上,向燃能感觉到从地面上传来的震动。
“我所维护的,从来都不是这所谓的‘权柄’。我所遵从的天道,从来都是过去‘我们’的意志,不,应当说是我的意志。”
他抬眼,在他异色的双眸之中,是同样坚定的神色。
“我为天罚的使者,行刑官,我亦是天道法则本身,并非受限于权柄。”
叶桑陵只是轻笑一声。“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诅咒。”
谢昀手上长幡挥动,迎风招展。
“我自然知道,在所有诅咒一并转移到我身上时,我便依然了悟。在人间的这千年来,诅咒从来不曾从我身上离开,如影随形。”谢昀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捧着刀的影子,他的眼中闪着凌厉的光。
“我从不称颂苦难,也并不感恩诅咒。可正是这诅咒的存在,让我这一部分更加完整。即使你带着‘权柄’,也不过是空壳而已,你连谢听禾都不如。”
谢昀的声音平静,并无轻蔑,也并无任何情绪起伏表露。
向燃看着那捧着刀的影子开始颤抖,就连他手中的刀也在刀鞘之中抖个不停。
在刀鞘颤抖的时候,向燃似乎在刀鞘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是谷梁仪,他竟然回来了。
向燃并未来得及高兴太久,捧着刀的影子便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就看见他张开嘴,似乎是想要大喊,只是并未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任何声音。
他抽出向燃的刀,发出无声的叫喊,冲着谢昀砍去。
“小心。”向燃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让他和何月玲都始料未及的是,谢昀只是抬手,便握住了影子砍下来的刀锋。
何月玲和向燃都是见过谢昀接触这把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态,又是怎样的反应,现在谢昀握着刀刃,竟然没有任何伤痕,就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在向燃仔细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这把刀跟在自己和谢昀手中的时候不同,刀身并未闪出雪亮的银光,而是锈迹斑驳,刀刃亦有缺口,有所朽烂,不是那般削铁如泥的光景。
破破烂烂的,倒是像向燃刚开始见到这把刀时的模样,不如说,这把刀原本就是这幅样子,只是在向燃手里的时候,它焕发出了昔日的寒光。
谢昀就这样握着刀刃,他垂眸看着那道影子。“即使权柄在你身上又能如何,你将诅咒给了我,又将欲望给了谢听禾,在你身上剩下的,也就只有这点可怜的‘权柄’了,现在你也看见了,你究竟有多么弱小无力,你认为最重要的权柄,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说着,握着刀刃将刀从影子手中抽出来。他调转刀刃,在谢昀手握上刀柄的那一刻,刀身绽放光华,耀眼的雪光从斑驳锈迹之中显现。
而在谢昀的手上,也同样如往日般出现了灼烧的痕迹。
只是谢昀却并不在乎,他抬手,挥刀,雪光从影子上掠过。
“散去。”
向燃看着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叫,在那道光芒之中消散,谢昀松了手,刀落在地上。在影子消散的地方,刀鞘也落了下来,横在谢昀与叶桑陵之间。
谢昀看着自己手上烧灼的痕迹,“如此,你心愿可以了了。”
叶桑陵刚想开口,谢昀凌厉的眼神便已经落在他身上。“我并未跟你说话,你的账等会再慢慢清算。”
向燃心中一紧,他清楚谁在刀鞘里,谢昀这样的语气,他分明便是发现了谷梁仪。
从刀鞘之中冒出青烟,在半空中凝聚成形。向燃看见谷梁仪的出现时,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
“谢昀。”谷梁仪面色平静,仿佛已经做好了有今日结果的准备。“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
“害人妖物有罪责难恕,这我帮不了你,但规则之下,人与妖之间的平衡,便交由封魔师处理。规则之下,天罚无法更改,若害人妖物当真弃恶从善,便可推迟天罚降下,如此因果,可算和你心意。”
谷梁仪沉默不语,他抬眸看着谢昀,从谢昀异色的瞳中,他知晓了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好,我明白了。”
“没了元神,你还能勉力支撑这么久,当真不易。”谢昀说道,“若按规则,我应当诛除你。”
“谢昀。”向燃勉强站起身来,他想要阻止谢昀,只是他生魂并未恢复完全,就算想要制止的话,也没有多少多余的气力。
谢昀回头看了一眼踉跄站起的向燃。
“你听我把话说完。”
谢昀皱眉说道,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谷梁仪身上。
“你明知是我让你变成这副样子,而且我若知道你的存在,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你诛除,为何那日还要冒着风险,拦在谢听禾面前。”
向燃恍然想起,是谷梁仪消失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何原因,但谢昀提起,他大概也知晓了个七八。
谷梁仪看着谢昀,神色认真。“我本来的确不打算管你,让你自生自灭。但我对那边那位封魔师承诺过,所以我不过是践行我的诺言。”
他一面说着,目光落在向燃身上。
向燃想起来,那天自己的确是让谷梁仪照顾谢昀。就是那时,谷梁仪才会突然消失不见。
“即使你现在元神溃散,不过一缕残魄。”谢昀说道,他的目光停留在谷梁仪身上。“我想你应当知道后果。”
“我当然知道,但我也没办法,你死了那边那位封魔师还不直接把我打散了。谢昀,你说得已经够多了,别那么多废话了。”谷梁仪说道,他已经做好了被诛灭散去的准备。
“谢昀,等等。”
向燃开口说道,谢昀抬手,只是他手中并未出现打散魂魄的法术,而是地上的刀鞘腾空而起,落在谢昀的手中。
谢昀甩手将刀鞘扔给了向燃。
向燃和谷梁仪都是一脸诧异,谢昀却已经转过身去。
“你身上的罪印已经同元神一并消散,我没有再对你动手的理由。”
叶桑陵站在一边,他拍起了手。
“还真是一出好戏,莫说别的,就单单是看你们这一折戏,我这趟北海就没有白来。”
谢昀抬眸,他的眸光冰冷,映着叶桑陵的影子。
而叶桑陵也并未惧怕,而是淡笑着与谢昀对视,从他的目光之中,却能见得从容淡漠。
“闹剧终于演完了。”叶桑陵开口说道。“那现在终于可以说正事了,向家公子,我的祟器呢?”
向燃瞳孔紧缩。“那些祟器,果然是你放的!”
“不是我还能是谁,就靠叶旻那个小崽子?他哪里会什么横贯百年的法术,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向燃用刀鞘做拐,拾起了方才谢昀落在地上的刀,将刀锋拔起,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原来是你,让我家人惨死。”向燃后槽牙几乎咬碎,他生魂消耗太多,不免有些气力不济。
何月玲此时也是怒上心头,“害死我姐姐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她一面说着,身上已有妖纹显现。
“冷静点。”谢昀说道。
此时何月玲和向燃的愤怒又岂是谢昀一句话就能压得下去的,他们对叶桑陵是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
失去至亲的痛苦,曾经美好的回忆,都变为此时的满腔怒火。此时何月玲和向燃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杀了叶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