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燃道了声谢,看那叫阿吉的商人站起身来,打开了货物包裹。
向燃与谢昀对了一个眼神,看着包裹打开,缠绕着妖气的那盏祟器也出现在眼前。
那盏祟器用一个锦缎盒子装着,不知道是什么,向燃想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原本坐在桌边与向燃答话的那人也走了过来。
“这位小哥儿,这件东西可不能买。这个是有人托我们送的东西,就这一件不行,别的随便挑。”
向燃收回手,十分自然的去挑选其他的货物,一边随意的开口问道。
“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托镖局去送,反而是托你们商队去送。”
“哎,小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们裕隆商队,运东西可比有些镖局还安全,从没有山匪流寇能从我们这里抢下东西。不是跟你吹,我们走这条路也有十几年了,还没有损失过一次货物。”
那商队老大对此十分自豪,向燃手划过一匹赤红锦缎,目光落在那些散碎首饰上,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那名头的确响亮,只是不知是什么人委托送到哪里。”
“委托人,他裹得很严实,天明明那么热, 他连脸都包了起来。声音沙哑低沉,一双手却十分纤细,给了挺大一笔钱呢。”出手阔绰且穿着奇怪的委托人,任谁都会记忆深刻。
商队老大仔细回忆了一下,便接着说道:“至于送到哪里,他并没有交代,只是说到了地方,我们便知道了,或许是有人接应也说不准。雇主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怎么做就好了。小哥你挑好了?”
“嗯。”向燃点了点头,他选了一根昆弥特产红竹雕刻 的发簪,十分爽快的付了双倍的价钱。
商队老板自然是高兴的,这些东西就算到了北昭,价格也翻不到一倍,买给向燃可谓是血赚,他巴不得向燃多挑几样东西,还省了他运到北昭去。
挑选礼物不过是向燃的一个借口,话都已经问到了,向燃自然没有从他们手里买东西的意愿。
向燃拿着那根发簪坐回到桌旁,方才行李打开的那一刻,就连伯兴也察觉到了那盏祟器的影响,何月玲现在没有妖力,对她来说自然没什么关系,此时她正安慰着伯兴,抱着伯兴坐在谢昀后面。
谢昀帮他们立了一个屏障,只是就算是他也并不能完全消除那盏祟器的影响。实际上他也对那盏祟器有一点不适,不过没有伯兴反应那么大。
向燃将红竹的发簪放在桌上,谢昀拿起来,看着在竹木上雕刻的镂空螭龙,做工倒是有几分巧思,只是这雕工若放在红玉上,想必价钱会更高一些。
“你过去一趟就花两倍的价钱买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谢昀随手将发簪递给何月玲,何月玲摇头表示她不要。
她不习惯用发簪挽发,头上的钗环发带就够了。
“当然不是,我还问了一些东西。”向燃说道:“那盏祟器是有人委托给商队运送的,那个人很奇怪,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并且出手阔绰。”
谢昀收回那支红竹发簪,眼中映着向燃的影子。“对妖来说,弄到人类间流通的钱财十分简单。至于为什么遮住脸,就算是想要隐藏身份的人也会这么做。他说要将祟器送到哪里?”
向燃摇头。“商队老板说,那只妖并没有交代那盏祟器的目的地,只说是到了地方,商队就知道了。”
“到了地方。”谢昀摩挲着发簪上面雕刻的螭龙,冷笑了一声,发簪在他指间转了一个圈,“怕是到了地方,这些人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可不是还有天罚,他敢随意杀人?”
“就算有天罚,你向家那么多人,不也是被他杀的。”谢昀说道,将手里把玩的发簪收了起来。“既然天罚罪印已经烙在身上,多杀一个人,少杀一个人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区别。杀一人与杀千万人,也并无差别,朱辰不就是个例子。”
向燃低头,的确,他家族的惨状仍然是他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谢昀起身,按了一下向燃的肩膀。
“既然已经遇上了,我们便跟着那商队一同前去,看看那盏祟器究竟会在哪里停下。”
谢昀这么说,也给向燃一颗定心丸,向燃点了点头,目光瞥见何月玲和伯兴的时候,竟也有了些犹疑。
“这祟器不是会对妖物产生影响,伯兴和何月玲,若跟着商队,他们也会被祟器影响吧。”
“何姑娘现在身上没有妖力,尽管仍然是半妖之躯,但祟器不会影响到她。至于这小妖,我会尽量给他开一个抵御祟器影响的屏障,将祟器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向燃,你不用顾及到我。”何月玲说道,她垂手将伯兴环在怀里。“能快点查到凶手才是要紧事,我也会照顾好伯兴的。”
伯兴靠在何月玲 怀里,谢昀已经将他身上的祟器影响降到最低,但他毕竟只是小妖,这祟器十分厉害,就算是极为轻微的影响,对他来说也十分难受。
何月玲低头看着伯兴皱眉,不免担心。“若那件祟器对伯兴影响太重,不如就先送伯兴回昆弥,让我父母照顾吧。我送伯兴回去,之后我再追上你们,你们要跟着商队速度也不会太快。。而且我也知道这条路是怎么走的,你们看怎么样?”
看伯兴难受的样子,何月玲说得也有道理,向燃还没有开口,伯兴已经抓着何月玲的袖子,摇了摇头。
“你不难受吗?”何月玲脸上担忧关切的神色溢于言表,“这还不知道有多长一段路要走,可是要难受一路的。”
伯兴仍然是抓着何月玲的袖子,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要跟你在一起。”
既然伯兴已经这么说了,何月玲也就只能放弃那个想法。
他们商队是要休息的,既然决定要跟着商队,他们也就在这驿馆住下。
何月玲要照顾伯兴,所以跟伯兴一间,就在一楼后院,离那些商人的行李也远一点。向燃和谢昀在二楼,相邻的两间,他们再隔壁,就是那些裕隆商队的人。
他们行商多年,自然十分谨慎,贵重货物自然是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向燃原本是要进那间商队隔壁的房间,谢昀却已经先他一步走进去了。
向燃没有办法,也只得进了另外一间房。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睛,就能看见那副血淋淋的景象。
不光如此,他还能看见向晚是怎样被那个蒙面人杀的,向晚还撕心裂肺的喊着哥哥,直到她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消散。
隔壁的床跟他只有一墙之隔,向燃伸手想要叩墙,离墙只有半寸的时候便停住了。墙后没有动静,但向燃知道谢昀肯定没有睡。至少这段日子里,他都没见过谢昀睡觉,连浅寐也没有,最多是闭目养神。
就算是妖,应当也是需要休息的,似乎谢昀一直都在戒备着什么,或者是因为谢昀所背负的职责。向燃举着的手放了下去,他翻身,背对着墙,轻声问道。
“你还醒着吗?”
对面没有回话,向燃刚想闭上眼睛,才听到身后一声浅淡的回应。
“嗯。”
向燃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其实也有所感觉,他的听觉和视觉已与从前不同,方才应当是那些祟器对他的影响。
“那盏祟器,对你也有影响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向燃听见谢昀清冷的声音。“向小公子你不必担心我,这点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向燃翻身,面对着墙壁,他感觉能透着墙壁看到谢昀盘腿端坐的轮廓。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实际上有些话,向燃也不知道应当怎样说出口,以他现在的能力,没有资格说那些话。
“向小公子,你快休息吧。”谢昀的声音从墙后传来,隔着墙,带着并不真实的缥缈感。“若是祟器影响你休息,也可以暂时关闭通灵五感,这样便不会受到影响了。”
向燃没有回答,他并不想那么做。自从他上次一冲进祟器散发的黑雾当中,被妖力冲开了听觉,他就已经逐步理解了妖目所见的世界,妖耳所闻的世界。所谓对妖有影响的祟器,不过是通过五感渗入,唤起脑海中最为痛苦恐惧的记忆。
他并不知道谢昀被祟器影响时被唤起的是那一段痛苦,但他眼前的这些梦魇惨景,并不足以影响他的心智。相反,他更会铭记这些仇恨,他一定要手刃那只妖物,为他的家人报仇雪恨,也为了向晚报仇。
在那些噩梦中,向燃浑浑噩噩的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向燃被叩击墙壁的声音叫醒。
向燃睁开眼睛,做了半宿噩梦,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声音是谢昀发出来的,向燃坐起身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些商人已经起来了,已经商量要收拾东西上路了。”
谢昀声音清冷,尽管那些商人动作轻微,也避不开谢昀的耳朵。
向燃看着窗外还是一片夜色,有些疑惑。
“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些商队这么早就要赶路了?”
“还有一刻就到四更了。”谢昀说道,“等他们收拾完东西,四更多一刻便会出发。”
“那我去叫何月玲和伯兴。”向燃从床上下来,穿好了衣服。
“对了,小心一点,商队里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