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我那是为了救你,根本不是摸你胳膊,是为了解你手上的铃铛。”
叶眺替自己分辨道。
“好么,现在从非礼升级为偷盗了。”向燃不忘补一句嘲讽。谢昀站在门口,不发一言。
“姓向的,你不要太过分,你和妖物勾结在一起,诱骗无辜少女,你也配做封魔师?”
向燃没有心思再取笑,他的脸一下便冷了下来。他现在都想一拳打在叶眺脸上,但生生克制住了。
“你看错了,这位何姑娘,是半妖。”谢昀说道。“你想替她除去身上的妖器,自以为是的善良比单纯的作恶更要令人生厌。”
“什么?”叶眺愣了一下,但随即又说道:“你不过是一只妖物,也懂人的情感?”
向燃何月玲的拳头同时落在叶眺身上。
“行了,放开他吧。”谢昀说道,他本人并不在乎。
何月玲扔下了叶眺的胳膊,从叶眺身上起来。
叶眺从地上爬起来,方才向燃的那一拳打在他脸上,血从鼻子流下来。叶眺抬手抹了一把,他看见窗外的银光落在何月玲身上,从何月玲的脸颊旁,似乎蒙上透明的青羽,光影流转,风华耀目。
“你看清楚了,姑奶奶我是半妖,用不着你来操心。”何月玲晃了晃手中的金铃,“现在能请你们出去吗?姑奶奶要睡觉了。”
何月玲说完,走到床边。
一直坐在床上的伯兴从她身后露出头来,对着叶眺做了个鬼脸,吐了舌头。
叶眺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从向燃身边走过。
谢昀将手帕递过去,叶眺并没有接,只是从谢昀身边走过去。向燃刚想追上再揍他一顿,谢昀抬手拦住了向燃。
“算了,没必要。”
“可是……”向燃还想说什么,被何月玲打断。
“咳,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请你们出去,本姑娘要睡觉了。”
被何月玲赶出来,向燃和谢昀站在门口。方才叶眺那副样子,实在是太欠揍了,只打了一拳并不过瘾。
谢昀并不在乎,只是将手帕重新收起来。“对我来说,他不过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晚辈而已。我犯不着跟一个小辈动气。叶家的封魔师比他态度还要恶劣的我也见过,或许是少年天才都有的心性吧。”
向燃握着拳头,想想还是很气,方才就应当多打几拳。
“我算天才吗?”向燃忽然抬头问道。
“资质中上,不算天才,也不会落于平庸。”谢昀给予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以向燃现在的水平来看,他并没有顶尖的天赋。
“是这样吗?”向燃的情绪有些低落。“那我岂不是永远跟不上那些天赋异禀的天才?”
“这你多虑了,你还没有到跟别人比拼天赋的水平。”
“……谢昀,谢谢你。”
“不用客气。”
“……”向燃一阵沉默之后,换了个话题。“ 你在凡间行走千年,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谢昀问道。
向燃看着谢昀脸上真切的疑惑,他大概可以懂人和妖物的区别在哪里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说话要委婉一些,圆滑一点。”
“如果说得不够直接,许多人便会曲解你的本意。即使是最为直接的表达,也依然会有人断章取义,曲解说话人的用意。”谢昀说道。“不会说话的是人,舍近求远。”
向燃无法反驳,但不知为何,还想争辩几句。“可这就是人的社会啊。”
谢昀闭上眼睛。“早点休息吧。”
他并不想再讨论下去了,或许在谢昀的眼里,争辩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意义。他并不想去改变任何人的看法,也并不想纠正人世种种谬误,他所遵循的规则也就只有一条。
向燃回了房间,经过这一闹,他是彻底睡不着了。不光是因为叶眺,更多还是因为谢昀。
他觉得谢昀不像其他妖物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似乎谢昀本来就与其他妖物不同。谢昀从来没有介绍过他自己的来历,妖都应当有来历吗?
这些问题萦绕在向燃的脑海当中,还不如让他做一场噩梦痛快点。他也可以去问谢昀,但从谢昀口中说出来的,一定是真的吗?而谢昀更可能缄默不言。
向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这次商队并没有提早出发,他们清晨下楼的时候,便看见了鼻青脸肿的叶眺。他还混在商队当中,看到向燃他们的时候,从他并未用纸塞着的一侧鼻孔发出一声冷哼。
郑裕成看到叶眺这幅模样,吓了一跳。
“小叶,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昨晚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叶眺挠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现在已经没事了,让您费心了。”
“没事就好,你先休息一会儿吧,这我们来弄就行了。”
叶眺回过头去,对着向燃做了一个十分不友善的手势。
何月玲握着筷子,愤愤的搅着自己碗里的粥。
“昨天我就应当把他胳膊拧下来。”
“没事,以后会有机会的。”向燃十分友善地笑道。
谢昀垂眸喝着茶,在茶碗下隐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们现在也不避讳与商队同时出发,反正是同路,也好盯着叶眺。
经过几轮友好的手势和面部表情互动之后,向燃和叶眺才暂时停战。谢昀将茶摊上的铜壶递给向燃,向燃伸手接过,却听谢昀说道。
“向小公子,您今年贵庚?”
“嗯?”向燃没反应过来。
何月玲拦着伯兴说道。“他是觉得你幼稚,跟叶眺交流这件事,还是我和伯兴来就好了。”
谢昀并没有在意这个,“再往前走。应当就到了江城吧。”
“江城 水急,他们应当不会选择在江城渡江。”向燃说道。
“没想到向小公子还挺清楚。”
“我去求学的时候,常走这条路的。”向燃说道。“除非是十万火急,否则没人冒险从江城渡江的。这里水势湍急,加上地形险峻,连大船都不能下水。”
“我看他们正是十万火急。”谢昀说道,“他们正打算从江城渡江。”
“什么?他们不要命了。”向燃也有些惊讶,关于郑裕成这个人,他还是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只知道此人是个人物,他运货出货,从来不会失手。 除了倒买倒卖之外,也会有人花重金请他运货。
谢昀只是喝着茶,微微眯了眼睛,他能听见那些人的对话,掌柜的正吩咐几人跟自己一起带着那盏祟器从江城渡江,剩下的人带着货物,到下游平缓处渡江。
叶眺原本是被郑裕成安排到运剩下货物的伙计中,可他是为了那盏祟器,一定要将祟器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坚决要求跟祟器一起。
郑裕成在跟叶眺说清楚了危险性之后,叶眺还是一力坚持。加上原本便受叶眺法术的影响,他便答应了下来。
“江城的船都不是很大,在湍急的江水当中也十分危险。”向燃说道,他的心头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如阴云笼罩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应当怎样跟谢昀描述这种感受,但他相信谢昀也知道他有这种感觉吧。
谢昀的感觉要比他的更加敏锐,若此番危险,便不能带上没有妖力的何月玲与一直受祟器影响的伯兴。
向燃想着要怎样跟何月玲解释,何月玲却抢先一步开口。
“你最好不要用我没有妖力的借口把我丢下。”何月玲说道。“我既然决定要跟你出来,就是不管什么情况,我都要跟去的。”
她不服气一般的看着向燃,这一说,向燃倒是真的没有理由推辞了,他好像也找不出理由拦着何月玲。
看向谢昀,谢昀也并没有打算拒绝何月玲。向燃想说的话已经被何月玲抢先一步说出来了,他的确没有理由了。
江城渡江的渡口到也如寻常渡口一样,不过并没有停靠大型船舶。这里的江流不仅湍急,而且河底暗流涌动,礁石丛生,若非是十万火急,没有人想从这里渡江往北。
郑裕成和叶眺还有阿吉上了船,向燃他们也跟了上去,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些别的平民。
就算是水流湍急,经验丰富的船夫也能够避开暗流,加上天气晴好,也能平安的到达对岸。
商队可以绕路到下游平缓处渡江,但生活在两岸的百姓不行。
坐在船上,看着烟波浩渺的江水,从表面上看,根本便看不出水流湍急。
“小哥儿,当心着点,别掉下去了,这水可急得很哩,下去捞都捞不起来。”
掌舵的船夫对着趴在船舷上的向燃说道。
向燃望着江水,他忽然抬头看向谢昀 ,谢昀对着向燃点了点头。向燃大概意识到那盏祟器是送到哪里的了,那盏祟器,所要送到的目的地,就是这条江的江心。
向燃马上便要冲进船舱,找到商队的老板,只是在这一刻,船身仿佛受到巨大的冲击,猛烈晃动一下。这一晃 向燃扑倒在地,他就看见那只装着祟器的盒子,不合常理的滚了出来。
叶眺也摇摇晃晃的追了出来,他是北方人,也没怎么坐过船,此时脸色煞白,看见摔在甲板上的向燃,此时也顾不得恩怨了。
“你快点抓住那盏祟器。”
叶眺喊道。
向燃知道事情不是现在计较的时候,支起身子,朝着那盏祟器扑过去,那盏祟器仿佛活物一样,刁钻的拐了个弯,躲开了向燃。
“你不是说会祓除这盏祟器吗?”向燃鼻子撞到甲板上,他爬起来。
叶眺哪里肯让他。“我是说过会祓除,你看我有机会吗?而且现在,在船上是真**难受。那只妖物不是跟你一起的吗?那只妖物呢!”
向燃现在没心思计较叶眺的冒犯,他回头看去,并没有看见谢昀,明明谢昀方才还站在原地,扎眼的功夫,到哪里去了。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祓除祟器要紧,否则会产生更为可怕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