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玉衡山上再怎么阳光普照,到了晚上,仍旧是凉一些的。
易白予知道阿紫怕冷,抬掌运气,将他们两人身上镀了一层融融的热气。
热气将阿紫的梦烘的更加香甜,睡梦中的她喃了下小嘴儿,唇角抿着一丝笑意。
“师父……你身上,好好闻……”
一不小心,梦话从那张甜糯的小嘴巴里哼出来。
易白予侧低着头,将她的睡颜全部看进眼里,不自觉眼底也是一片的温柔。
这样的时刻,该是安静而美好的,却被林间一阵“簌簌”的声响打乱。
那声响越来越近,直到有热乎乎的气息,混着花香,扫过两人的面颊。
阿紫梦中受扰,抬起手来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
易白予的指尖在小狐狸轻蹙的眉间抹了一下,而后贴着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个自带热气的大家伙,就那样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易白予这样那样的,将怀里的小狐狸给安抚好。
谁能想到,嗜杀成性的黑虎精,会有这样的耐心呢?
这世上,也唯独易白予,能够让他给这个面子了。
“这么久不见,你倒是多了层耐心。”
易白予调侃着,挥手将阿紫身前设下一层透明的结界。
他怕两人说话声,会吵到她睡觉。
那只被他调侃的凶猛巨兽,通体漆黑油亮的毛发,一双眼睛也是黑的吓人,只是里头还有一层摄人的眸光,只在易白予面前略微收敛一下就是了。
“我要是没这个耐心,怎会听得你这样随意地编排我?”
黑虎精也不甘落后,点了易白予一下。
易白予笑笑,好似被他说中心事,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情。
他们俩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虽然至今为止,黑虎精都没能幻化出人形,但与他,易白予是当做自己的至交看待的。
就像之前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夜离,是一样的情分。
“这些年,你我一直没再见过面,是多久前?你只让溯雪给我传过一次信儿,说是要在绛泽山上安定下来,我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你。”
黑虎精的身形极为庞大,寻常老虎的体积,他能顶上三个那么大,就连易白予,说话间也是要微微抬着头,才能跟他对视的。
是以,黑虎精说着,低头在丛中找了块厚实的地方,趴下了身子。
他眼睛又黑又亮,跟天上那轮盈盈的月亮正好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在看那只睡着的小狐狸,眼神中盖不住的好奇。
“当年定居绛泽山,就是为了她?”
黑虎精回想起溯雪给他带的话,就猜到眼前这只小狐狸,应该就是当年那只绒团子。
“是。阿紫那时年纪小,我怕她心性不定,出了绛泽山会闯祸,所以就决定,轻易不往山外去。”
易白予也看向阿紫,只是他的目光,柔的让黑虎精十分不适,浑身上下的毛发,几乎都要根根立起的那种不适。
“是涂山一族么?”
黑虎精端详了阿紫许久,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易白予点头。
“那就难怪了~”黑虎精咂了下嘴,眯着眼睛又来了一句。
这般神情出现在一只老虎的脸上,实在是惊悚至极,但易白予见过他各种样子,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言语中似乎对“涂山一族”颇有些微词,易白予拧了下眉,说道:“阿紫自小便养在我身边,虽是涂山一族,但心性终究与他们不同。”
“不同么?真这么确定,还抱着人家一遍遍的问?”
黑虎精话里不留半分余地,直接将易白予打了个措手不及。
易白予脸上愠色微显,瞪了他一眼,“你这喜欢偷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黑虎精被他说了,却一点儿都不脸红,谁叫他生的黑,就算是红了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我就这点嗜好,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在玉衡山上呆着,能偷听的事儿,也实在少得可怜,你既带着小狐狸来了,就应该做好被我偷听的准备~”
这话说的十分没脸没皮,意思就是“我就这样,你爱来不来,来了就受着呗~”
易白予也不跟他深究,只是看他这样厚脸皮的样子,没有来的一阵同情。
“罢了,若不是当年海棠离你而去,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海棠二字,是黑虎精一生中永远的痛。
“易白予!你是不是闲的!自己抱着小狐狸心情舒畅了,却来给我添堵!”
黑虎精气的直接蹦起来,他身形大得很,这一蹦,旁边的草丛被他蹭的,几乎就要连根拽起来了。
“走走走!我这玉衡山上不欢迎你,等你家小狐狸睡醒了,赶紧给我哪儿来哪儿去!”
易白予乐了,只是他一向禁欲,除了在阿紫面前,能有个正常人的喜怒之外,等闲外人是没那个命看见他笑的。
他抿了下唇,将差点泛出来的笑意压回去,才道:“心眼儿还是那么小呢,你怎么不问我,这趟是打哪儿来?就这么急着赶我再回去?”
“我管你打哪儿来!睡醒了赶紧走!”
“刚偷听的时候没听着么?幽冥界!我打幽冥界来的!”
易白予咬字清晰,将“幽冥界”三个字说的清清楚楚。
“幽冥界?”
三个字瞬间将黑虎精的势头给压下去了,忽然就神情萎靡,没有了刚才那股要吃人的架势。
“听墙根也不知道听全一些,可见这些年过去了,你心性也不同以前了~”
易白予摇摇头,伸手一挥,在他们二人面前,就出现一道镜面一样的东西。
那里头黑雾弥漫,黑沙漫天,根本就瞧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但黑虎精在看到的第一眼起,就已经瞳孔张大,再也挪不动脚。
“我这趟去,本是无心,可偏巧碰见了,心里想着,不管你放不放得下,看一眼,多少也算是个宽慰。”
易白予说着,镜面中忽然显出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
是个女子,一身粉白衣裙,浑身上下,不染一丝尘埃,在幽冥界那样恶鬼遍地的地方,实在是难得。
黑虎精的爪子狠狠地抓着地上的泥土,石栎粗糙,硌在肉里,生疼。
但他仿佛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浑身上下所有的精气,全都被镜中那抹柔弱的身影给吸了过去。
“海棠?是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