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命还剩半年之期，夫君陆旻持的白月光顾沄筱，回来了。
她楚楚可怜的跪在我跟前，”阿苒，六年了，你把旻持哥哥还我吧！”
陆旻持温柔的将她扶起来，红着眼怒瞪我，”顾沄苒，她欠你的都还清了，是你欠着她！”
他护着她，纵着她，帮她抢走我保胎的药引。
我感受着我的孩子，一点一点从腹中剥离。
陆旻持却说，”你别与她计较，她这些年，太苦了。”
我的一颗心，终于死的透底！
既如此，陆旻持，我成全你！
01.
送走替我诊脉的罗太医，我站在门口等着陆旻持。
入冬之后，京城的风特别冷，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瑟瑟的疼。我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羊毛大氅，婢女见状，给我换上一个新的手炉。
方才罗太医说，我怀孕了，已经三个多月。可我身子亏损过甚，要是留着孩子，孩子出生那日便是我的死期。
舍了孩子，我还能多活个三五年。若是仔细养着，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是难事。
我舍不得孩子，但我更舍不得死。
与陆旻持成婚六年，我好不容易在他心里有了位置，眼看着我们就能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取舍。
02.
我与陆旻持初识之时，还不是清河王府的千宁郡主，只是安州城震源镖局的小镖师。
那时的我，是一个孤儿。
师娘说，她是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捡到我的。当时我的摇篮里都进了水，身上的襁褓也被河水打湿。
要是再晚一些，我就会成为河里的冤魂。
被师娘捡到后，我留在镖局，还跟师傅学了功夫，成了镖师。
陆旻持是我们镖局的客人，他要走一趟镖去塞北的孤栾城。
我时常听师兄弟们说，塞北的落日孤烟，牛羊成群，很是向往。便缠着师傅，此趟镖带我前去。
师傅拗不过我，只能应允。
可我们都没有想到，此行会如此凶险。
一路上杀手不断，师兄弟们纷纷遭遇不测，师傅也遇了难。
我们一行人，就剩下我跟陆旻持。
我这才知道，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客商，他是定远将军府的大公子。找我们护送的，是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要拿来换粮饷的。
朝中的弯弯绕绕我不懂，但陆旻持说驻守北疆的士兵已经断粮半月，再没有粮饷，北疆的防线必定被破。
到时候犬戎的铁骑长驱直入，中原大地，势必血流成河。
为了家国，我们九死一生，总算顺利将夜明珠送到孤栾城。
03.
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昏迷半个月，才醒过来。
醒来时，陆旻持守在我身边，他说粮饷已经送往北境。还有我师父跟师兄弟的尸骨，他也派人收殓好，只等我的身体好转，就同我一起送回安州。
可当我们回到安州后，镖局却出了大事。
整个镖局上上下下，连同师娘在内几十口人，全都遇了害。
他们被白布覆盖着，整整齐齐的躺在我跟前，我心痛到无法呼吸，跪在地上拼命的捶打着自己。
“对不起，师娘，师傅！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旻持紧紧的抱着我，他说，”不是你的错，怪我。若我不找你们走这趟镖，你们也不会受到牵连。”
“对不起，我答应你，我一定替你师傅师娘讨回公道。”
生怕我做傻事，他日日守在我的身边。
我则向他提出，我要与他一起进京，我要报仇。
他同意了，带着我入京。
陆旻持没有食言，他真的帮我报了仇。
杀害师娘跟留在镖局所有人的凶手，跟一路追杀我们到塞北的凶手是同一波人。他们都是陆家的政敌，他们想除掉的是陆家。
为首的还是丞相，不过，他已经沦为阶下囚了。
凶手被判斩首那日，我也去看了，我还给师傅师娘烧了纸。
我告诉他们，大仇得报了。
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悠悠天地，从此剩下我孤身一人。
我决定回安州，陆旻持却不同意，他说他帮我找了个差事，去六扇门当捕快。
我同意了。
04.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
比如，我跟清河王妃的相遇。
那日，我追一个江洋大盗追到普陀寺，恰巧清河王妃带着府里的女眷，去普陀寺祈福。
贼人为逃命，挟持了清河王妃，我为了救清河王妃，伤了手臂。
王妃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亲自帮我处理伤口，无意间弄伤自己的手。
机缘巧合之下，我跟王妃的血一同滴入水盆里，居然融合到一起。
王妃懵了，我也懵了。
“你……”王妃看着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意外。”我连忙道。
“王妃不必在意，可能水里有药物，血才会融到一起的。说明不了什么的。”
王妃却非要纠结，愣是又叫人打来一盆清水。
我们两人的血，再次融合到一起。
虽说我跟王妃的女儿清宁郡主年岁相当，可王妃就清宁郡主一个女儿，总不能我也是王妃的女儿吧。
我觉得此事有些荒唐，王妃倒是认定冥冥中自有天意，她派人查起我的身世。
原来，我当真是王妃的女儿。
当年王妃的父亲病逝，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回乡奔丧，路上遇到山洪。
慌乱中动了胎气，在破庙中生产。
与王妃一起生产的，还有一民妇。
在孩子生下来后，洪水也淹过来，众人在着急忙慌中，抱错了孩子。
真相大白后，清河王妃抱着我哭得声泪俱下。
我自然而然的恢复身份，从小镖师摇身一变，成了千宁郡主。
05.
那个跟我对调身份的姑娘，就是顾沄筱。
爹娘念着毕竟养了她十多年，加上她的亲生父母早已丧生在洪水中，就将她给留下来，她依然是清宁郡主。
我是不在意的，就是我成了郡主后，便不能去六扇门当捕快了。
可京城我人生地不熟，也没有朋友。
好在有陆旻持，他经常带我出去玩，带我去逛京城有意思的地方，吃好吃的东西。
那时我的才十几岁，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对他动了心。
但我不知道，陆旻持是有心上人的，他的心上人就是顾沄筱。
当爹娘说要定下我跟陆旻持的婚事时，陆旻持跟顾沄筱一同跪在爹娘跟前。
阿娘很是生气，骂顾沄筱是白眼狼，她已经占我的身份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如今还要抢走我的姻缘。
顾沄筱被阿娘骂的脸色惨白，陆旻持死死的将她护在怀里。
他说，一切皆是他的错。
是他对顾沄筱一往情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我瞧着他们鹣鲽情深的模样，到底是不忍心，劝着爹娘成全他们。
怎料世事弄人，那一年，犬戎的大皇子奉命出使我朝，并向陛下提出求娶公主的请求。
我朝与犬戎打了很多年的仗，双方都没有讨着好。
若是能够借和亲来缓解两国局势，对黎民百姓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国库早已空虚，再也支撑不起战争。
但是，陛下唯一的女儿才六岁，宗室中适龄的女眷，唯有我跟顾沄筱。
陛下给阿爹下了旨意，在我跟顾沄筱之间选一个，封为公主去犬戎和亲。
人都是自私的，我是爹娘的亲骨肉，和亲的人自然是顾沄筱。
06.
顾沄筱出嫁那日，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来给爹娘磕头。
她说，”我自知爹娘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我和亲而去，从此我们之间，就互不相欠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上了花轿。
阿娘抱着我哭的很伤心。
她养了顾沄筱十多年，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是舍不得顾沄筱去和亲的。
在顾沄筱出嫁后，陆旻持整个人像是失了魂，终日喝酒买醉。
我见不得他那颓废的模样，日日跟在他身后。
他哭着骂我，”若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孤栾城。”
“我就不该带你上京城，你不来，阿筱就不会去和亲。”
我一巴掌拍到他的脸上，他这话说的好笑，我若不上京，顾沄筱就是唯一适龄的宗室女。和亲的命运，她一样逃不过。
“不过这一切确实怪你，你若是不去安州，没有找上我们。我的师傅师娘就不会死，震源镖局也不会被灭门。”我盯着陆旻持的脸，冷笑出声。
“陆旻持，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欠了我上百条人命，你拿什么还？”
他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打懵的。
过后不久，陆旻持突然带着聘礼，上门提亲。
阿娘知道陆旻持跟顾沄筱的感情，她并不同意这门亲事。
她劝我说，京城的好儿郎多的是，她再给我好好挑，定会给我寻个好的。
陆旻持心里有人，我嫁给他，会受委屈的。
可我满心满眼都是陆旻持，哪里听的进去阿娘的话。
我想着，顾沄筱已嫁到犬戎，他们俩今生今世再无可能。
只要我努力点，终有一日，总能走进陆旻持的心里。
爹娘拗不过我，给我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送我出嫁。
07.
大婚当晚，陆旻持掀开我的盖头，喜庆的龙凤烛映着他的面容，比门外的冰霜还要冷。
他说，”顾沄苒，我知晓你一心想嫁给我。如今你如愿了，我再也不欠你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婚房。
陪嫁的婢女翠吟气得要回王府告状，被我拦了下来。
我知道他心里苦涩，我不怪他。
为当好他的妻子，让他多看我一眼，我一举一动都模仿起顾沄筱。
我学着顾沄筱的行为举止，穿衣打扮，待人接物。
时日久了，我自己都忘了，本来的我是何种模样。
饶是我将自己低到尘埃里，仍然没有换来陆旻持的一记回眸。
为避开我，他甚至向陛下请旨，出征南疆。
南疆之地瘴气横行，占据此地的蛮族人更是擅长用毒跟用蛊。朝廷派了好几位将军去平定南疆，皆是铩羽而归。
朝中武将，皆避南疆而不及，他却是一头撞上去。
我拦不住他，只能含泪送他出征。
果不其然，他还是出事了。
对战中我朝大军不幸中了南疆蛮族的毒阵，伤亡惨重，身为主帅的陆旻持还失踪了，生死不明。
我慌了，不顾爹娘公婆的劝阻，奔赴南疆。
08.
我是在南疆蛮族的监牢里找到陆旻持的，他已经被折磨的不见人形，身上还带着很重的伤，且中了毒。
看到我，他很是意外。
“你来做什么，快走。”他看着我，一个劲儿的赶我走。
我说，”我是来救你的，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得知陆旻持落在蛮族手中，阿爹派了很多高手来助我，公公也派了人过来帮忙。
在暗卫的保护下，我们顺利逃出蛮族的寨子。
可蛮族喜欢将寨子建在茂密的山林里，而山林中，又多的是蛇虫鼠蚁。蛮族擅长用毒，我们走的很艰辛。
不仅要防止被毒虫咬伤，还得躲避追兵。
有一回，我们被追上，还被逼到悬崖边上。我当机立断，抱着陆旻持跳了下去。
好在底下是寒潭，我们都没有死。
那时的陆旻持早已昏迷不醒，我亦是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全靠信念撑着，我将陆旻持背回了南羽城。
阿爹跟公爹派了人在南羽城接应，我们总算逃了出来。
我跟陆旻持的情况都不是很好，特别是我，腹中中了刀，还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寒潭寒气入体，伤到我的根本。
腹部的刀伤也碰水发了脓，我一直高烧不退。
爹娘亲自赶来南羽城，寻遍名医才算是保住我的命。
大夫却说，我命是保住了，但底子坏了。将来不仅难以受孕，寿元也会减少。
还真如大夫所说，从南羽城回来，我的身子大不如前。
以前舞刀弄枪，折腾几日都不会觉得劳累，如今走两步都会喘。一旦吹了风，就会受凉发烧，咳喘不止。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把陆旻持救了回来。
他对我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成婚的第三年，我们终于圆了房。
09.
我们宛如寻常夫妻那般，相濡以沫。
他会在七夕或是我生辰这样的日子，为我挑上两件礼物。
而我，会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缝绣衣物。
成婚的第五年，我一直没有身孕。
公婆尽管当我的面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也是着急的，毕竟陆旻持是他们唯一的儿子，陆家的香火都承系在陆旻持一人身上。
我心里都明白，提出让陆旻持纳妾。
他拒绝了，他说此生有我足够。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漫天的烟花，在我的人生中华丽的绽放。
如今是我与陆旻持成婚的第六年，我终于怀上身孕。
我站在敞开的纱窗边上，看着窗外飘洒的鹅毛大雪，耳边回绕着罗太医的，心乱如麻。
一直到傍晚时分，我身后传来响动。
“夫君！”我欢喜的回头，以为是陆旻持。
“夫人！”没曾想，是我的贴身女使翠吟。
翠吟脸上簇着忧色，缓缓走到我跟前，说是陆旻持派人带了话，今晚要歇在军营。
我怔住。
眼下无战事，他为何要歇在军营。
翠吟顿了顿，欲言又止，思虑许久，还是将街上听来的消息告诉我。
原来是犬戎的老皇帝殡天了，几个皇子打的不可开交，整个犬戎乱做一团。我朝的官员觉得是个好机会，纷纷上书请皇帝出兵。
我脸色大变，若是出兵犬戎，顾沄筱岂不是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