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左秋鸣的声音响起,空洞而飘渺,仿佛是从另一个遥远的时空传来。
他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
楚江没有回应他的问候,只是迈开脚步,缓缓走到了地基的边缘,与左秋鸣遥遥相对。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以及那些正在“劳作”的魂体。
“这里,就是你的新宗门?”
楚江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左秋鸣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是“笑”了一下。
“不过是些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与其让它们在山中滋生新的祸端,不如废物利用。”
他顿了顿,虚幻的目光,落在了楚江的身上。
“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比上一次,更危险,也更……‘空旷’。”
他似乎嗅到了楚-江身上那来自世界尽头的冰冷死寂,以及刚刚吞噬了一个“神”之后,留下的那丝微不可查的“非逻辑”气息。
楚江不置可否。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叙旧。
“里世界。”
他直接开口,吐出了三个字。
没有问句,只是陈述。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这死寂的山谷中炸响。
周围那些游荡的魂体,动作齐齐一滞,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左秋鸣那虚幻的身体,猛地凝实了一瞬。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风声呜咽,吹动着他那不存在的衣袍。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你……终于还是要去那里了么。”
“我以为,你会满足于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左秋鸣缓缓站起身,烟雾般的身体在风中摇曳。
他知道楚江的野心,也知道他的成长速度有多么恐怖。
在解决了阴宗和机械神之后,这个世界,对于楚江而言,的确已经没有了能与之为敌的存在。
成为唯一的至高,只是时间问题。
“神?”
楚江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这个世界的‘神’,不过是圈养在鱼缸里的鲨鱼。”
“看起来再凶猛,也离不开这一方小小的水池。”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让左秋-鸣都感到心悸的狂傲。
“这个鱼缸,太小了。”
“水也太浅,里面的养料,快要被我吃光了。”
左秋鸣再次沉默。
他明白了。
楚江的野心,早已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范畴。
人类的恐惧,已经无法再满足他的胃口。
他要去寻找更广阔,更危险,也更“美味”的猎场。
“你说的没错。”
左秋鸣幽幽地叹了口气,像一个看透了世事的老人。
“你是准备去里世界了吧。”
“如何进去?”
楚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进去?”
左秋鸣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他抬起那虚幻的手臂,指向了遥远的东方。
“世界的表层,并非完整无缺的。在漫长的岁月中,它会因为各种原因,出现一些‘伤口’和‘薄弱点’。”
“这些薄弱点,就是连接表里两个世界的‘门’。”
“阴宗的典籍中记载,最大,也是最稳定的一扇‘门’,就在东海之极,一个被称之为‘归墟’的地方。”
“归墟?”
楚江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词。
那是古代神话传说中,天下之水汇流的地方,一个无底之谷。
没想到,它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找到归墟,就能进入里世界?”
左秋鸣点了点头:
“对,你如果要去,我可以陪你一起。”
“反正这个世界也没什么意思了。”
左秋鸣那虚幻的身影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像是嘲弄,又像是自嘲。
“简单?”
他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股陈腐的凉意,仿佛是从一口尘封了千年的古井中飘出。
“找到它,只是第一步,也是最无足轻重的一步。”他那烟雾般的身体剧烈地摇曳了一下,似乎仅仅是“归墟”这个名字,就足以撼动他魂体的稳定,“你以为,那是一扇可以推开的门吗?”
楚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意思很明确。
说重点。
左秋鸣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沉默了片刻,虚幻的轮廓重新稳定下来。
“归墟,不是‘门’,而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伤口’,是规则的‘疮疤’。”
“说方法。”楚江的声音平静而笃定。
既然左秋鸣知道里世界的存在,就证明一定有方法可以过去。
“……有。”左秋鸣沉默了许久,终于承认,“在特定的时间,当两个世界的‘潮汐’交汇时,归墟的能量会短暂地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那时,会有一条极其危险的‘航道’出现,但它转瞬即逝。”
……
东海,大夏领海基线以东一千二百海里。
这片海域,在任何国家的航海图上,都是一片空白。
卫星无法窥探,雷达信号在这里会凭空消失,任何靠近的船只都会遭遇最离奇的海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入深渊。
这里,是现代文明的禁区,是比百慕大之泪更加凶险的魔鬼海域。
一道漆黑的影子,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这片死亡之海的万米深处潜行。
那不是潜艇。
它的外形,像是一条由无数黑色纸片折叠而成的狰狞巨鱼。
鱼身之上,没有鳞片,而是覆盖着一层层闪烁着幽光的,不断自行书写又自行泯灭的繁复符文。
鱼眼的位置,是两团燃烧的白色死焰,照亮了前方永恒的黑暗。
这艘纸做的潜渊者,是楚江耗费了自身本源,结合了多种诡异特性,专门为了这次远航而创造出的杰作。
它的外壳,在微观层面比最坚固的合金还要稳定,足以抵御万米深海的恐怖水压。
左秋鸣的魂体,就安然地待在“潜渊者”的核心,通过楚江的感知,观察着外界的一切。
越是向前,周围的环境就越是诡异。
海水变得粘稠如汞,其中漂浮着一些无法名状的、仿佛生物组织般的絮状物。
没有鱼,没有虾,甚至连微生物的迹象都彻底断绝。
这里比北极的遗忘之海,更加死寂。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终结”的死寂。
“快到了。”
左秋鸣的声音,在楚江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