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笑得疯癫，眼角的泪水却像是止不住的流。
龚玉看到她眼眸里的悲伤难过不似作假，叹息一声道：“白玉，师兄，你们先出去吧，我跟钟师妹谈谈。”
钟离笑声一顿，嫌恶的看着龚玉：“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只问你一句，我师兄他……还回得来吗？”
龚玉静静看着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龚玉这声回答，柳白玉和宋净行同时愣住了。
钟离似笑似哭的看着龚玉：“你……不知道？”
龚玉点了点头，认真的看着她道：“我也不知我为何会来到这里，这一点你可以信我。”
“师尊，”柳白玉蹲在龚玉身侧仰头看他，“你在说什么，白玉听不懂。”
柳白玉心里一阵发慌，好似龚玉身上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他却不知道。
这种感觉，使得他觉得眼前的龚玉很是陌生，两人之间就像是被无形的薄纱给隔绝开来。
龚玉听出柳白玉话语中的不安，他将手，放在白玉手背上，安抚的轻轻拍了拍。
随后，龚玉看向宋净行，缓了缓呼吸说道：“师兄，对不起，一直以来骗了你。”
“骗我？”宋净行茫然。
龚玉点了点头，又看向钟离道：“钟师妹说得不错，我并非常羲，我是龚玉，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我的魂魄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里，附身在常羲的身上，至于常羲又去了哪里，我确实不知道。”
宋净行听完，不太相信，皱眉提议道：“师弟，你大概是太累了，不如先回屋养好身体，钟师妹的事，我另作安排？”
龚玉摇头：“师兄，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我不是常羲，所以我忘了以前所有的事，所以我性情大变，所以我忘记了所有心法和招式，这些都是我未曾告诉你的。”
说到这，龚玉看向钟离，问道：“师……钟离，我已经承认了我不是常羲，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师门？难道就因为你发现了我不是常羲这事？”
“没错，”钟离跪坐在地，一脸颓然，“我知道你不是师兄，但那会儿只有我怀疑你，我找遍师门所有书籍，都查不出缘由，也找不到师兄魂魄的下落，所以我就去了魔教，想看看那里有没有办法，然后，我在魔教查到了一个方法，就是献祭三千修仙者的性命，则可令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柳白玉的脸色有些古怪。
龚玉没有注意，只是盯着钟离：“所以……你便设局，害死了那么多门下弟子？”
钟离苦笑：“是，可我没想到，那魔教术法压根没有效果……师兄他，根本就没有回来！醒来的还是你！居然还是你！我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自己牺牲了那么多，背负了那么多，却还是没能换回自己想要的那个人，钟离再次情绪崩溃，以头点地，失声痛哭。
“你错了，那魔教的术法是有用的。”这时，柳白玉忽然开口。
“不可能！”钟离满脸泪痕抬头看他，“那为何这具身体里的不是师兄，还是他！”
钟离怒指着龚玉，质问柳白玉。
“那是因为……”柳白玉反手抓住龚玉的手，紧紧的，很用力。
龚玉赫然发现，柳白玉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平静：“师尊他将重生的机会给了我。”
“什么？”钟离瞪大了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将重生的机会给了你？！”
宋净行后退几步，堪堪站稳，显然，他已经明白了柳白玉话里的意思。
“师弟啊……”宋净行长长的一声叹息。
龚玉担忧的看着柳白玉，柳白玉冲他微微摇头，随即他松开龚玉的手，站起身来朝着钟离走去。
“上一世，我被师尊一剑刺在心口，然后被魔尊所救，像你所做的那样入了魔教，随后我为了复仇，带着魔教众人杀上万古门，屠尽众位师兄弟，你与宋仙尊战死，我师尊失踪，自那以后万古门灭。狡兔死走狗烹，我被魔尊杀害的那日，天上祥云遍布，我师尊刚成了地方仙，就独闯魔教来找我，但那时我对他心怀怨恨，以为他来找我是打算向我复仇，我知道自己快死了，更加不想死在他手上，让他痛快，所以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便自爆而亡，却没想，我没死，而是复活在一年前，也就是师尊……龚玉来到世上的那一天。”
柳白玉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剑伤给钟离看：“钟仙尊那么了解我师尊，定然能认出这剑痕，正是我师尊的佩剑所留，但这一世你也知道，龚玉他疼我入骨，宁愿将自己的内丹给我，也不愿伤我分毫，怎么可能会用剑刺伤我。”
钟离看了几眼后，撇过脸去讥讽道：“不知廉耻，占了我师兄的身体还玷辱我师兄的名讳！”
听到她的骂语，柳白玉没什么反应，淡然的将衣服系好，随后说道：“师尊施展的并非是什么起死回生，而是时光倒流，他用自己的魂魄为引将我送了回来，或许是想拯救万古门，挽回你和宋师尊还有那些师兄弟的性命，上一世师尊他，应该到死都在自责，他或许觉得，如果当日他没有刺伤我，我也就不会带恨入了魔教，后面的那些事就更不会发生，师尊他将所有希望押在了我身上，可我到现在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那些逝去的师兄弟，终究是回不来了。”
钟离垂着头，零散的发丝挡住了她的面容，令人无法看清她的神情。
她就那样跪坐在地，一动不动的听完柳白玉的这番话，静静的坐在，就像变成了一栋雕塑一样。
大殿气氛低沉，龚玉撑着木椅的扶手，慢慢站起身来。
柳白玉打算扶他，龚玉挥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柳白玉两手垂下，没再强求。
龚玉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着钟离走了过去，在她身侧蹲下，揽着她的肩头，温柔的将她身体板向自己。
龚玉伸出手，将挡在她面前的长发撩开，轻轻别在耳后，温柔道：“师妹。”
钟离柳眉轻轻一颤，慢慢抬头看向龚玉。
那双哭红了的眼眸，瞬间积满泪水，她嘴唇颤抖着，呜咽着喊出一声：“师兄……”
龚玉微笑着点点头：“师兄在，你别怕，没人会伤害师兄，也没人会伤害你，师兄会一直陪着你。”
“师兄……”钟离怔怔地看着他，紧绷的神经断了，她扑进龚玉怀里，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龚玉坐在地上轻柔的抱着她，像哄孩子一样，在她耳畔低声温柔的哄着。
钟离边哭，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对不起”。
龚玉不知她是在向谁道歉，也许是那些死去的弟子，也许是逝去的常羲，又或者，两者皆有。
魔尊已死，钟离知错，本该是仇恨已消，可龚玉依旧高兴不起来，毕竟那些逝去弟子的性命是再也回不来了。
龚玉想到那些死去弟子的面容，再看现在钟离这般懊悔的模样，一时之间，他只觉得一切都太过悲哀。
柳白玉和宋净行都没有开口，任由钟离在龚玉怀中发泄着所有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的哭声才渐渐弱下。
等到宋净行将她从龚玉怀中抱离之时，龚玉才回过神来。
宋净行抱着钟离往殿外走，走到门旁时他顿了顿，背对着龚玉道：“我先送她回去，师弟你……依旧是我师弟。”
说完，宋净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独留龚玉一人坐在冰凉的地上。
龚玉的头渐渐垂落，看着地砖上反射的人影，龚玉心里一阵恍惚。
身侧身影晃动，一张熟悉俊朗的面容出现在地砖上。
龚玉微微一愣，柳白玉没有过问他的意见，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往木椅那边走。
两人沉默着，龚玉慢慢伸出手，试探着去挽柳白玉的脖颈。
柳白玉：“龚玉。”
“嗯？”龚玉手一哆嗦，僵在空中。
柳白玉胸腔震动，轻笑一声：“还骗我吗？”
听他笑了，龚玉这才大着胆子，抬头看他：“我何时骗过你了？”
这一看，正好对上柳白玉那双饱含笑意的眼眸。
“还嘴硬？”柳白玉似乎改了主意，并未将他放在木椅上，而是就这样抱着他，转身往殿外走。
龚玉想到莫如他们还在殿外，顿时着急了：“白玉，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柳白玉却不搭理他，只慢悠悠道：“不放，你既不是我师尊，我自然不用听你的话。”
“你！谁说我不是你师尊了！”大殿的门近在眼前，龚玉愈发气恼。
柳白玉这时脚下一顿，抱着龚玉，停在门前问他：“那我问你，你是常羲，还是龚玉？”
龚玉正想拿出常羲的身份压他，柳白玉却快一步道：“我师尊有心魔，会拿剑杀我，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而且，不许再骗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柳白玉的声音很是严肃，让刚刚放下心的龚玉，顿时又紧张起来。
龚玉知道之前是自己不对，骗了柳白玉一次又一次，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敢再骗他了，害怕柳白玉一怒之下，又带人下山去，半年不回来。
龚玉叹了口气道：“我是龚玉，不是常羲。”
听到龚玉承认了，柳白玉似乎很高兴，笑了几声道：“还记得我给你写的那封信吗？”
“记得，你让我等你。”
柳白玉偏过头看他，目光深情认真：“我回来了，龚玉，谢谢你等我。”
两人心有灵犀，龚玉一下就明白了他话语的意思，感动得红了眼眶，憋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白玉深深的看着他，两指一并，朝着龚玉施法。
眨眼之间，龚玉就由常羲的面容变成了龚玉自己的脸。
纤细的身形，娇媚的脸蛋，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此时微微泛红，更是令人心疼。
柳白玉看着他，眼眸渐渐暗沉下来，抱着龚玉的手将他压向自己，倾身过去。
两人越靠越近，慢慢的闭上眼，双唇相贴，引得身心悸动。
那一刻，龚玉再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
他只知道柳白玉原谅他了，他又回到自己身边了。
生离死别才是最大的鸿沟，别人怎么看他们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冰霜雪地，陡峭山壁都不再是挑战。
莫如守在殿外。
柳耀宗为寻宋净行，急匆匆赶来，被莫如拦住，将他拉到一旁。
柳耀宗疑惑的看他：“我有急事寻宋仙尊。”
莫如压着嗓音道：“宋仙尊在钟仙尊寝殿的，这里啊，只有他俩。”
莫如神秘兮兮的往殿内一指，柳耀宗抬头一看，先是怔愣一下，然后瞬间涨红了脸，头也不回的转身跑了。
莫如看他那尴尬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