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同学们陆续离开包厢,前往自己的房间。
独自住竹韵轩的陈惜文没人陪同,这边地段是整个山庄里最偏的,在开业这种热闹的日子里,她这却也最安静。
陈惜文哼着小调刷卡开门时,一缕白烟正从防火通道飘出来。她皱眉转身,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妖异的浅粉色瞳孔里。
陆逸倚在逃生通道口,指尖的香烟在昏暗廊灯下明明灭灭。
“陆、陆二少?”她后退半步,恐惧感油然而生。
仍记得初二发生那件事后,陆逸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带人将她堵在了胡同里,往她身上撒了痒痒粉。
直到她痒得将身上皮肤挠破了皮,渗出血来,陆逸才放过了她。
回忆翻涌至脑海时,陈惜文见到这疯子只感觉头皮发麻。
陆逸慢条斯理地吐了个烟圈,苍白的肤色在烟雾中近乎透明,像尊冰雕的恶鬼。
“听说……”他忽然用烟头点了点她手里的礼盒,“你把我妹妹送的玉砸了?”
陈惜文下意识把盒子藏到身后:“意外而已!安然都说没关系了!”
“是吗?”陆逸身子一歪,倚在墙边,“听说你还污蔑她勾引男人?”
陈惜文被吓得浑身哆嗦,颤抖着缓缓朝后挪动步子:“都是误会,安然已经原谅我了。”
“她大度是她的事。”陆逸突然逼近,烟蒂几乎要戳到她锁骨,薄荷烟的气息喷在她的睫毛上,“我这人……最小心眼了。”
滴——
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突然亮起红灯,陈惜文还没反应过来,冰冷的水柱就从四面八方喷射而下。
陆逸早有准备地撑开把黑伞,伞面上“锐铭安保”四个烫金字在雨中闪闪发亮。
“啊——你个疯子!”陈惜文尖叫着去挡脸,精心打理的卷发瞬间塌成海带。她慌乱中踩到房门口湿滑的地毯,“啪”地摔坐在水里,礼盒甩开,岁鱼片混着化妆品在积水中飘荡。
陆逸蹲下来,伞沿雨水成串滴在她裙子上,“山庄的消防系统做得真好,你说是吧?”
此刻,观雪阁上。
梦安然看着楼下乱成一团的人群,无奈扶额:“今天客人这么多,陆逸做事能不能稍微顾及一下后果?”
秦沐把玩着手机,屏幕上正播放保安部刚发来的监控片段。
“瞻前顾后就不是陆逸的作风了。”他放大画面里陈惜文狼狈的身影:“这次算轻的,没用痒痒粉。”
窗外,陆逸的银发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正散漫地抽着烟对保安说什么,突然若有所感地抬头,精准捕捉到观雪阁窗口的梦安然。
隔着三层楼的高度,他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唇形分明在说:下一个是杜从南。
“这个疯子……”梦安然转身就往楼下跑。
秦沐一把拉住她:“别急,陆衡已经收到消息了。”
果然,下一秒监控画面里出现个高大身影。
陆衡拎着陆逸的后衣领把人拖走,陆逸试图反抗,但他虚弱的身躯根本敌不过陆衡。
最后无奈地叼着烟,一脸幽怨地被大哥带到无人经过的空地,摁雪地里了。
“噗呲——”梦安然忍不住笑了,少有能看见陆逸吃瘪的样子,血脉压制果然不容小觑。
秦沐笑着揽住她,低头亲了亲她发顶,“现在该去哄吴老了,他老人家已经摔了三个茶杯了。”
虽然摔的都是不太值钱的瓷杯。
话音刚落,观雪阁里传出中气之足的怒吼:“没良心的小安然!你这破山庄还要不要我题字了!”
梦安然轻笑一声,跟秦沐快步进去了。
……
另一边,陆逸躺在雪堆上,一副懒散聊赖的模样像个做错事还死不认错的小孩。
陆衡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却没半句指责,“今天几乎京市商界有名的人物都来了,你别再插手,让安然处理。”
陆逸略感意外地挑眉看了他一眼,唇边弯起邪妄的弧度:“你也觉得陈惜文活该吧?”
陆衡没接话,不顾身上的高定西服,在他身旁坐下,冲他伸出手:“烟。”
陆逸递过去一根。
兄弟俩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抽烟聊天,仿佛真的兄友弟恭站在同一阵线般。
从幼儿园开始互斗,却为了让梦安然不受控制选择了结盟扳倒陆家,如今也因梦安然而休战暂时交好。
明明是血缘上无法分割的亲兄弟,但像是唯有梦安然能成为他们之间的纽带。
她是他们唯一的妹妹,也是他们共同的妹妹。
雪粒站在陆逸的银发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钻。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渐渐浮现出红斑,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陆逸却毫不在意,两手撑在身后,仰头直视金色的云,仿佛绝症病人临死前带着极致的通透和洒脱。
“你说,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她会不会记得我久一点?”
陆衡突然皱眉,沉默地脱下西装外套扔过去,遮住了陆逸脸上的光,“替白郁金试了这么久的药,不如顺便把解毒剂试完再死。”
雪忽然下大了,陆逸扯下盖在脸上的外套,低笑出声:“我可舍不得把她留给你。我想要的东西,可不能落进别人的口袋里。”
观雪阁内。
吴老正举着毛笔,气哼哼地指着宣纸:“你再不来,我就写‘黑店’!”
梦安然赶紧奉上特制龙井,哄着这位老小孩:“你舍得让我被工商局查封啊?”
老人笔锋突然一转,泼墨写下“天水清川”四个大字,搁笔时状似无意地问:“陆逸那混蛋小子又在闹?”
“小麻烦,不影响。”梦安然笑笑,烟雾报警器被启动足矣说明山庄内消防系统做得很好,这点小事让大堂经理去处理就可以了。
吴崇夕若有所思地捋胡子,“陆家两个混蛋的手段,可不像会只弄点小麻烦啊……”
闻言,梦安然眸光微颤,心里腾升起不详的预感。
陆衡嗜血,陆逸疯狂,只要出手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叫人闻风丧胆,确实不像是让陈惜文淋点水就能善罢甘休的人。
该不会密谋着什么大动作吧?
窗外,雪地上两串脚印一深一浅地延伸向不同方向。
较深的那串尽头,陆衡正站在监控盲区,将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密码箱。
而较浅的那串消失在了松林深处,只有几滴暗红血迹缀在雪上,像散落的红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