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毓回家没见到林智，以为这家伙又跑去哪里鬼混，正要打电话质问，院子里传来林智和一个男生的交谈声，往窗外一看，原来是林智把她最认可的数学家教何班长领回来了。
“林阿姨晚上好。”
林智还没介绍，何群就主动向林敏毓问好。
“晚上好，快进来吧，我最近才知道你是林智的班长。”林敏毓招呼两人快进屋。
小菊阿姨正在厨房忙活最后一道汤，望见客厅冒出一个高个男孩，庆幸今天米饭多煮了半勺，“幺幺，米饭要是不够吃，冰箱下面还有两盒手工饺子，一盒牛肉大葱，一盒芹菜猪肉。”
“没事，我们班长连学校门口的盖浇饭都吃不完，锅里的饭正正好。”
林智凑到阿姨身旁打下手，何群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手足无措站在厨房门口，想帮忙又被林智推出来。
林敏毓从储藏间拿出一双男士拖鞋，让何群换上，随后领着他落座，感谢他帮林智补习，再顺带关心一下何宏坤和潘璐璐，“替我向你爸爸妈妈问好。”
林智抱着一瓶果汁坐到何群对面，毫无顾忌地调侃。
“妈你不如自己跟他们问好，说不定你比何群先见到他老爹。”话没说完就被林敏毓从桌底下踹一脚，林智委屈了，小声嘟囔：“何群又不介意。”
林敏毓还要再教育几句，何群突然开口，夸赞小菊阿姨做的菜很香，他深吸一口气，感受饭菜热腾腾的蒸汽，应林敏毓的推荐，夹了一块鳝片细细品尝。
“味道不错吧，这是小菊的拿手菜，谁吃谁夸。”
何群笑着点头，回身向小菊阿姨颔首致意。
这是林智第一次在何班长脸上见到毫无阴阳怪气色彩的笑容，不禁浑身一抖，感觉十分别扭。她还是习惯笑起来连一根眉毛都染着嘲讽的何群。
小菊阿姨端上最后一道菌菇汤，把厨房收整干净后出门。林智追上去，拉住阿姨的自行车后座。今天轮到林智洗碗，如果阿姨留下来一起吃饭，她的劳役就被赦免了。
“再不松手就少一次通风报信啊。”
小菊不愧是和林敏毓维持了数十年雇佣关系的自己人，连谈判的语气都和林敏毓如出一辙。
林智软磨硬泡，终究还是放走了能替自己免除洗碗劳役的人。回到饭桌，何群和林敏毓正聊得起劲，气氛融洽又温馨，并没有预想的尴尬。
不同于在自己家和学校阴郁深沉的模样，眼前的何班长维持着方才吃鳝片时的温和笑容，让林智不敢相信此人名叫何群。
“你别总是强迫小菊留下吃饭，人家急着回自己的小家。”林敏毓下巴照厨房一指，“把水壶拿来，再拿一个碗，你同学吃不了辣。”
“阿姨不用麻烦林智，我自己来就好。”
“班长请坐，我来。”林智麻利端来一碗清水，恭敬地送到何群面前。
林敏毓让何群用清水涮一涮菜，因为桌上都是毛血旺、辣子鸡一类的川菜，唯一清淡口的只有菌菇汤，随后问何群是哪里人，喜欢吃什么菜。
林智抢答：“就是本地人。”
潘璐璐提过何群嘴刁，其实本地人并不偏爱本地淮扬菜，日常聚餐也喜欢往偏重口的川湘菜馆跑，只有何群这不吃那不吃，纯属极端挑食的特例。
“林阿姨和林智呢。”
“猜猜呗，今天的菜就是答案。”林智把辣子鸡丁里的花生咬的嘎嘣脆。
“那就是川渝地区。”
“重庆。”林敏毓许久没提到自己的故乡，有些感慨，“我还没带林智去过。”
林智反驳：“去过，不是说我就在重庆出生吗。”
“我也去过。”
何群提起小学时跟着家人去重庆旅游，当时是乘轮船过去，沿岸景致迷人又特别，随后他又回忆在哪个景点留下合影，品尝了哪家老字号，称虽然川菜的招牌是麻辣，但其他口味的菜也同样好吃，他非常喜欢甜皮鸭。
林敏毓听进去了，跟着何群的描述回忆自己的老家。吃完饭，林敏毓告诉林智，今年过年要带她回老家转一圈。
林智暗叹班长竟然把林女士聊出了思乡之情。要知道自从外婆过世后林敏毓就没提过老家，再加上和亲戚们并不亲近，日常没有往来，逢年过节也只有寥寥几次电话探亲。
吃完饭，林敏毓跟何群寒暄几句就回房工作，叮嘱林智不要敷衍了事，碗底和勺子背面也要清洗干净。
等林敏毓进屋，林智立马把塑胶手套递给何群，意思很明确，强请客人洗碗。何群不推脱，接过手套安静收拾饭桌。
“原来班长挺会和长辈沟通。”
“为什么认为我不会。”
“也对，班长只是不擅长和同班同学沟通。”
何群专注着冲洗碗筷，没有立刻接话。
林智靠着冰箱门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发现饭桌上的果汁瓶子还留一点底，跑去勾起瓶子一口气喝光。
“家里，只有你和你妈妈。”这句话的停顿有些微妙，能听出何群正在斟酌字眼。
林智应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向他，“继续问，对于班长，我知无不言。”
“没事。”何群转身去擦饭桌。
“我没见过我爸，所以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我和林女士。”
林智打开一包妙脆角，“据说我爸是个帅哥，反正看我的长相就知道我爸一定帅。他和林女士在一起没多久就分开了，现在是别人的爸爸，不知道有没有发福变成有肚腩的肥猪。”
“你对没见过面的爸爸挺不客气。”
“为什么要客气。不过怎样我都不介意，管我的人有林女士一个就够了，再多就可怕了。”
何群想说什么，张开嘴又把话咽回去。林智把妙脆角递到他面前，他条件反射摆手拒绝，但手抬起来，还是抓了两个。
“所以不用觉得自己很特别，其实大家都一样。”
她撞了一下何群的胳膊，本来是想俏皮一下，结果何群的脸色暗下来。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特别，也不想特别。”
他扫视厨房和客厅，确定一切收整完毕，摘下塑胶手套。
“我回去了。”
“小人送班长一程。”
林智像小厮一样弓着腰溜到前面带路，何群明白拒绝没用，只能安静看她演戏。
他俩三两步走到隔壁单元入门口，小厮戏码演完，进入真正的主题。
“我不觉得你是会打小报告的人。你和他们一定有误会。”
“没有误会。”何群的眼神里有一丝动容，但回答地很干脆。
“我不信。”
“不存在什么误会，如果实话实说就是打小报告的话，那我确实打了小报告。”
“为什么？”
“不为什么，于老师没有问，那我不会主动说，但既然他问了，我就不会撒谎。”
“不用撒谎，只要否认试题泄露就好了，大家皆大欢喜。”
“那就是撒谎。我讨厌撒谎。”何群踏上楼梯，“谢谢今晚的邀请，明天见。”
“明天见。”
何群消失在楼道拐角，林智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往回走。
她在思考，试图从过往结识的一众人中找出何群的同类，但筛选一番，竟然发现没法合并同类项。不愧是唯一能教会她数学的人，比她还奇怪。
回想先前他俩去会所抓何宏坤，还有初来乍到时的耳机事件，她判定何群有洁癖，道德洁癖。
患上道德洁癖症的何班长认死理，让他主动低头示好绝无可能，必须寻找潜移默化暗中达成的方式。
她决定让何群真的合群，至少被三班同学接受。她已不想和他在学校继续扮演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