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盯着讲台发呆,地理老师在黑板上画出地图轮廓,她眨眨眼,从大脑空白的真空状态落地现实,看着地图,联想到何群卧室里的地球仪。
她用余光关注一下左手边的动静,何班长照旧在专心听课;再关注一下右手边的动静,韩佳琣也在专心听课。这俩人对她的大脑进行一阵轰轰烈烈的大侵袭后安静撤退,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上课听讲,仿佛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留她一个人慢慢吸收冲击波。
“都提起精神来啊,好几个眼皮打架还盯着我,不知道该夸你们还是骂你们。”地理老师敲了敲讲台,试图敲破教室里沉寂的气氛。
林智仰着头看着老师,眼神毫不闪躲,因为今天她难得没有在下午的地理课上犯困。地理老师找人回答问题的时候,她又不动声色地缩肩埋头,视线收回到应该翻页的地理课本上。虽然没犯困,但也没听讲。
“来,太阳活动最剧烈的标志是什么。”地理老师认真找了一圈,“都低头是吧,我知道下午容易犯困,但你们是快班,怎么连困意都克服不了?”
林智偷着乐,怀疑是自己这个贪吃贪睡的坏分子干扰三班的优良作风,因为坏习惯就像灰指甲,传染力很强。刘希说过自从林智转过来,全班气氛都变得轻松起来。轻松的具象化是什么,当然就是上课偷吃偷睡。
她越想越幸灾乐祸,拿起笔悠哉地在手指间转圈,只一圈就被地理老师瞄准,喊起来回答问题。果然人不能得意忘形,就算心里偷着乐都不行。
她清了清嗓子站起来,等待何群和韩佳琣的爱心提示。一周前她和两位好学生通过气,只要她被点到问题,两位可以帮忙在空白草稿纸上写答案,她随便一瞄就能知道答案。但现在他俩谁也没给提示。
“最剧烈的标志是耀斑。”
林智蒙对了,地理老师点点头,她如释重负,地理老师又追加一问。
“那么耀斑,主要发生在大气层的哪一层。”
林智垂下眼帘装作沉思,记得答案不是光球层就是色球层,正打算点名点将点中哪个就回答哪个,韩佳琣用膝盖撞了一下她的腿,手指向课本上的三个字“色球层”。
“发生在大气层的色球层。”
地理老师很满意,挥手示意她坐下。
“刚才我也在打瞌睡,没听清第一个问题。”韩佳琣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释,林智在这句话后面画上笑脸,“还是佳琣靠谱。”
她朝左边瞄一眼,何群正在做笔记,感应到林智的视线,泰然自若地回看一眼。很难相信此人喜欢自己。林智怀疑要么是韩佳琣出现幻觉,要么是自己出现幻觉,其实中午韩佳琣没有发疯,是她疯了。
“何群喜欢你。”
这段对话如何发生?难道是何群一板一眼地告诉韩佳琣,“我喜欢林智。”她不认为何群能说出这种话。
下课后,林智陪赖青青去小卖部补粮,赖青青还在乐此不疲地分析韩佳琣对何群的感情。林智很想把中午那段离奇对话透露出来,但张开嘴发现此事难以复述,还是闭上嘴跟着赖青青的细密分析点头附和。
晚上她去隔壁补习,借着何群还没搬走,准备多待几个小时,连带着其他学科的作业也拿到隔壁写。何群给她找了一份卷子检验最近的补习效果,她欣然应战,提笔进入无人之境。
现在林智和数学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对于大部分数学题,不能说完全懂,也不能说完全不懂,在这懂与不懂之间,林智生发出应对数学的新思路。
她把解题玩成耍太极,不懂,不代表解不出来,懂,也不代表能得出正确答案,真可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每每开始一道数学大题,她必要深吸一口气,转一圈笔,捏一捏肩膀,做一套从不固定的仪式,宛如子夜里怀揣《太上感应篇》的吴老太爷,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守则再起范儿。
这一套花里胡哨的仪式挺有效果,何群比预定时间早十分钟拿到没有留白的卷子。批批改改,总分竟然过了合格线。
“75分,还不错,两道大题上周讲过,75分里有二十分的水分。”
“没有水分。就算是昨天讲的题我也能忘记,怎么可能死记硬背,75分是真实力。”
“好。”何群不予辩论,继续手头的作业。
“不夸夸你的学生吗,何老师。”林智有些失落,她是用堪比中考的专注度完成何群的随堂测试。“本人进步速度堪比搭乘火箭,作为老师的您竟然没有感到惊喜。”
“恭喜你突飞猛进。等我把化学作业写完再给你讲错题。”
林智用手掌撑着脸,把何群的五官从眉毛到嘴唇逐个扫一遍。
“还有事。”
“没事,我在寻找蛛丝马迹。”
“什么蛛丝马迹。”何群放下笔,似是对答案有点兴致。
林智眨了眨眼,话到嘴边变了字眼,“为什么地理课上不给提示,明明说好会帮忙。”
“你地理不错,不用依赖别人的答案。”
“但我经常走神,不知道问题。”
“那就不要走神。”何群用平和的语调说出冷酷的话语,直接令林智思路卡壳,找不出合理有力的异议。她被降服,老实地翻开语文习题册,把写了一半的阅读题补全。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韩佳琣传错了话,何群对她毫无爱意。根据过往被告白的经验,她认为男生面对喜欢的女生会产生极强的表现欲,时刻关注女生,时刻在意女生眼里自己的形象,有时把控不了表现的尺度,就会产生喜剧效果,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丑,然后垂死挣扎,努力在其他方面使劲,把面子驳回来,驳不回来就和喜欢的女生老死不相往来,至少她遇到的情形都是走这种流程。
显然何群在她面前没什么表现欲,倒是她自己喜欢在何群面前蹦跶,不过她在谁面前都喜欢表演,从这点推导不出她喜欢何群,毕竟世界是林智的戏台,她能随时随地开演。
务农回来后的这段时间,她在何群面前很老实,因为戏瘾都留到晚上在林敏毓面前发挥。
她时常在吃晚饭时让话题拐弯,“肯定没人给班长留饭。”“不知道班长还能和我做多久的邻居。”“除了咱们小区,学校附近都是破破烂烂的化工厂家属楼,不知道班长会租哪一间。”
这些话像穿堂风,从林敏毓左边脸颊拂过,再从右边脸颊飞出窗外,一点没能动摇林敏毓冷冰冰的心。
林智毫不沮丧,继续替无依无靠的何班长唱苦情戏,因为她总能等到林敏毓例外开恩。
终于,一个周末中午,林敏毓在开车载她一起去做推拿的路上突然松口。
“负一楼的储藏室没什么东西,把你丢在那里好几年的烂娃娃烂衣服清出来,你们班长可以住那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