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去做的事情,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林智在记忆的收纳箱和垃圾桶里翻找,让她快乐的事情很多,吃喝玩乐哪一样她都乐意去做,但就是不喜欢重复。例如玩过一次水上乐园,整个夏天都不会再光顾;体验过蹦极就不会再蹦第二次,因为第二次体会不到第一次的痛快。除了美食可以重复,其他都不行,因为感受对她来说就像嚼口香糖,已经嚼过的口香糖没有再次咀嚼的意义。
苦思冥想到深夜,她确定何群这句看似恳切的箴言只是一句废话,说了和没说区别不大,除了让她胡思乱想更加迷茫之外,没有其他功用,但转机就在一瞬间。
凌晨,她用MP4看完一部武打片,钻进被窝里酝酿困意,闭上眼,电影里的武打片段还在脑海里回放,女侠不是别人,正是林智自己。
她头戴斗笠,手持长剑,在敌人面前耍了一套高超飘逸的剑法,随即挥剑冲向敌方阵营,大开杀戒。
电影越放越长,她开始编织想要的桥段。
女侠才不会轻易饶恕背叛自己的小奸细,必须手刃叛徒已告师父在天之灵。刀起刀落,杀够了,她灵光一闪,睁开眼猛坐起来,打开灯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自我欣赏,从镜子里窥出未来图景。
就是现在,职业规划已然清晰。
个头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她就喜欢披着床单一人分饰多角,皇帝是她,皇后是她,嫔妃是她,太监是她,皇后养得瘸腿猫也是她,每天她都演得不亦乐乎。毋庸赘言,她林智自小就是天赋异禀的表演天才,时至今日她才后知后觉。
她蹑手蹑脚下楼,拿走林敏毓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搜索培养演员的学校,搜出一众在艺考时就被媒体追着采访的未来之星。她兴奋了,仿佛看到自己站在等待面试的队伍里接受采访,盯着电脑屏幕直到天亮。
早上听见林敏毓起床的动静,她飞奔下楼,冲到妈妈面前,郑重其事地宣布自己的人生目标。
“当演员。”
“演员?为了不出国给我在这儿胡说八道是吧。”林敏毓又惊又气,眉毛皱得快打结:“你小子五音不全的还敢做明星梦。”
“演员又不是歌手,会演就行了。”
林智细数一堆唱歌难听的演员,其中一位的歌喉母女二人都领教过。前年林敏毓带她去“同一首歌”的拼盘演唱会,有个男演员的嗓音难听至极,唱走一堆赶来凑热闹的老头老太太。林智当时也想走,被林敏毓强行按住,因为林敏毓就是为了这个男演员才来这场伤耳朵的演唱会。
“人家也是吃了十多年的苦才成为角儿,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林敏毓不把女儿的明星梦当回事,因为从小到大林智从未展露过半点艺术细菌,还懒得出奇,吃不了一点苦。小时候送去跳芭蕾舞,只有五岁的她就学会逃课,溜到更衣室里躲劈叉,还吃光老师留在大衣口袋里的巧克力,这种又懒又馋的孩子怎么当明星。
不过还是老话,凡事在林智这里皆有转机。
过了一周,林敏毓和老顾客一起做香薰疗愈,随口聊到女儿不切实际想考艺校,谁知老顾客不赞同她的武断言辞,“啥叫不切实际,这可是很实际的!”老顾客的儿子正在接受艺术培训,全家人都在为儿子参谋报考哪所艺校。两个妈妈就此话题聊了一下午。
老顾客的儿子文化分不高,冲上本三分数线都困难,唯一比较稳妥上本科的路径就是当艺考生,因为艺术本科的分数线和专科线差不离。老顾客的儿子长得周正,声音好听,考个播音主持也算定位准确。
此番谈话让林敏毓打开思路,在老顾客的推荐下前往本市最知名的艺考培训机构,把女儿能考的艺术院校全都了解一遍。
“一般来说,就算考不上三大,文化分稍微高一点,也能考进不错的综合性大学的表演专业。”听完艺考顾问的介绍,林敏毓当即打给林智,通知她明星梦有着落,赶紧打车过来报名表演课。
就这样,林智稀里糊涂地成为艺考生,下个月就要正式去上表演课。
她是一夜之间决定成为演员,林敏毓也是一夜之间转变态度,愿意助力女儿突发奇想的明星梦,导致一天过去后,林智仍然对即将参加艺术培训课毫无实感,猜不透到底是什么导致林敏毓改变主意。
当时她一脸茫然走进培训机构,被顾问带到一个老头面前,老头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长相够,还得减减肥,勉强能吃这碗饭,然后在登记表上的一排名字后加上“林智,女,16,微胖”。
老头建议林敏毓不要让女儿吃的太油,专门备一份少油少盐的减肥餐。
林敏毓错愕不已:“老师,我女儿不胖的!只是脸上有点婴儿肥。”
老头乐呵呵地摇摇头,说镜头就是这么苛刻,没办法,转头提醒林智,“希望下个月上课前能看到一张小瓜子脸。”
林智呆滞地点头,其实没仔细听老头在说什么,她总觉得老头眼熟,似乎在某个谍战剧里见过,一直努力思索是哪部谍战剧。等坐上林敏毓的车,她终于想起谍战剧的剧名,上网一搜,老头的角色是个大胡子日本人,在剧里色胆包天,被男扮女装的游击队队员用杀猪刀刺死。
她向林敏毓提起这个角色,两人都回忆起那段尴尬离奇的戏份。林敏毓认为老头虽老,但算不上老戏骨,把反派演得如此僵硬刻板,谁敢信他能练出真演员?如果下个月林智去上课,效果不好就直接退课,找其他培训机构。
“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把瘦子认成胖子。”林敏毓还惦记着女儿被标记成“微胖”。
林智安心了,说明她的口腹之欲还能继续被满足。林敏毓嘴硬心软,虽然总是骂她饭桶,但真要饭桶减肥还是舍不得。她打开手机,想宣布自己报考艺校的消息,但打开通讯录,按键在邵君和何群之间徘徊不定,终究还是关上手机,决定当面告诉这两人。
或许朋友处久了有心电感应,当晚邵君来电话,约她明晚去唱歌,其他几个九中的朋友也会来。这样看,报考艺校的消息会先让邵君得知。但第二天早上,对林智来说算是凌晨的六点,何群发消息问她今天有没有空。等到九点半她被门外的吸尘器噪音吵醒,惯性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才看到信息。
她立马回电话,毕竟这是班长第一次主动邀约。
“想拍照吗。”
“想,我帮班长拍。”
“我不想拍照,但可以给你拍。”
他俩约好在著名的取景圣地,一个废弃的老火车站碰头,因为何群人已经在火车站附近。
林智迅速洗漱,参照杂志精心在脸上作画,再套上一件淡橘色连衣纱裙,对着镜子自我感觉良好。她推开房门,瞄见小菊阿姨提着桶去后院浇花,便下楼潜入林敏毓卧室,顺走林敏毓反复强调不许她偷穿的羊绒大衣。
等到装备完毕,走出小区正门打上车,已经接近正午,她催促师傅开快一点,但从城南跑去城北还要穿过长江大桥,再快也得一个多小时。她打给何群,电话没接通。何群是个耐力卓绝的狠人,就算等到现在也没给她打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
无人催促,她反而没法心安理得地拖沓。出租车汇入过桥大军慢悠悠向前爬行,她恨不得下车踩着高跟鞋冲向火车站。
过桥后,车子终于“飞”起来,急速驶向老火车站的站房正门口。还没下车,她已经望见坐在通道长椅上和“思想者”一个动作的何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