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容老臣冒犯！陛下和长平公主素来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若是陛下肯立长平公主为后，自然大宛王子便再无说辞。”
沈窈窕和沈意行不由得相视一眼，一瞬间便又错开，眼眸之中的躲闪和沉重再明显不过。沈意行忽然只觉喉间一阵疼痛，捂着胸口轻咳出声，“咳咳咳……”
定国公顾慎言心中一慌，“陛下！您没事吧！要不要宣御医？”沈窈窕心中一紧，本能地想要上前，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收回了脚，垂下眸子。沈意行抬起眸子，便看到沈窈窕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上一痛，朝着定国公顾慎言抬了抬手，“舅舅不必担心！我没事！”
定国公顾慎言似是察觉这其中的不寻常，也知晓几分陛下和长平公主之间的事，毕竟上次自尽的事……定国公顾慎言朝着沈意行拱了拱手，“老臣告退！”沈意行点了点头，“舅舅慢走！”沈窈窕也连忙拂身，“舅舅慢走！”
定国公顾慎言走后，大殿之中陷入了一片的寂静，空气瞬间在两人之间凝结起来。
沈意行瞧着沈窈窕，眼前消瘦的女子，心中一紧，赫然苦涩一笑，“自我坐上这个位置，你好像是第一次来这勤政殿寻我！”
沈窈窕低垂着眸子不说话，只是答非所问，径直拂身道，“陛下！而今若是想要阻止大宛王子和长平公主的联姻，必然只能让姐姐有了婚约。”沈窈窕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紧接着道，“陛下！禁军统领江策，人品贵重，是为良配！不如就先以此为权谋之计，先将姐姐留在大宸！”
沈意行眸色微垂，沈窈窕一声又一声的“陛下”深深地击打着他的心，疼痛蔓延全身，“江策的确不错！可是，含羞会愿意吗？”沈意行不得不承认而今唯有婚约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他是坚决不可能的。如果没有血缘人伦的鸿沟，他愿意娶沈含羞为妻，让她留在大宸。可惜了，命运弄人。
“姐姐当然不会愿意！”沈窈窕心中一急，赫然出声，“姐姐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但是如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够避免姐姐联姻的悲剧！嫁给江策总比嫁到大宛那么遥远的地方要好吧！况且，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沈意行听着她的话，赫然恍神，垂下眸子，嘴角勾起苦涩，喃喃自语，“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呵~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沈窈窕心中赫然一紧，沉沉地闭了闭眼，“陛下！如今姐姐的事才是当务之急最要紧的事，还请陛下不要牵扯到其它的地方去！”
“陛下？呵~”沈意行苦涩一笑，痛苦地抬起眸子看向沈窈窕，“姁姁！哪怕你不喜欢我！哪怕你的心中没有我！你就偏偏要如此与我疏远生分吗？”
沈窈窕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面容平静冷淡，眸眼之中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和淡漠，好似沈意行的任何一句话都入不了她的心一般。而沈意行没有注意到，沈窈窕垂在双侧的手，紧紧地攥紧了衣裳。
半晌，沈意行终是等不到沈窈窕的开口，只能垂下痛苦的眼眸，沉沉地闭了闭眼，“等到夜宴，我便会宣布含羞和江策婚约一事。我也不希望含羞嫁到大宛那么遥远的地方！”
“谢陛下！臣女告退！”闻言，沈窈窕恭敬拂身行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没有给沈意行任何一丝开口的机会。
沈意行心中猛然抽痛，一抹抹不甘涌上心头。沈意行握紧了拳头，运用内力飞到沈窈窕身后，一拉将沈窈窕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中，食不知味，贪恋着这份温暖。沈窈窕一惊，拼命挣扎，“沈意行！你放开我！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早就疯了！”沈意行紧紧地将沈窈窕抱在怀中，闭着眼，感受着心心念念的人儿。
赫然，一个端茶的宫女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惊得茶盏都摔在了地上。
沈意行眸色一冷，犹如黑夜之中潜伏的狼一般，冰冷无情，松开沈窈窕，一把抽出一旁放在架子上的佩剑，狠狠地插入那宫女的身子。“不要杀她！”沈窈窕猛然出声，却早已无济于事，只能硬生生地看着那冰冷锋利地长剑从前胸硬生生插入了宫女的后背。
沈窈窕惊得说不出话来，瞳孔之中布满着震惊，夹杂着一丝恐惧。沈意行转身便看到沈窈窕这样的模样，心中一紧，有些斥责，自己居然在姁姁面前动了手。他最不希望的便是姁姁看到他动手杀人，满手是血的模样。沈意行心中不忍，想要伸出手去摸沈窈窕的脸，“……徐徐徐……”沈窈窕一把打开沈意行的手，扬手狠狠地一巴掌落在沈意行的脸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个宫女！”沈窈窕一声一声地斥责硬生生地砸在沈意行的心上。
沈意行隐忍了许久，终于爆发，“不过一个宫女杀了便杀了。你居然为了一个宫女朝我动手！你可知道，方才的事若是传出去，不只会毁了你，也会毁了含羞，毁了所有人！难不成你要我们所有人去换一个宫女吗！！！”
沈窈窕苦涩一笑，眼眸之中带着怨恨，“原来你也知道这个秘密会毁了我们所有人！”沈窈窕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那你刚刚再做什么！！！”
“你口中所谓担心毁了所有人！不过是担心这个秘密会毁了你罢了！会毁了你辛辛苦苦筹谋而来的皇位！！！”
沈窈窕话语之中的字字珠玑，犹如一记五雷轰顶将沈意行打在原地。面对最爱的女子的指责，此刻，沈意行的心就在这一刻彻底碎了，瞬间陷入一个崩溃的境地，到最后，眼角赫然流下一滴苦涩的清泪，眼眸红透，喃喃自语，“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沈窈窕心中一紧，似乎是有些不忍，只能紧紧地攥紧衣裳，强迫自己不去看沈意行的眼神，“皇位是皇伯父传给你的，名正言顺。既然你选择了报仇，既然你选择了皇位。你就应该放过怀素，成全我和怀素！所有的流言蜚语才能够迎刃而解，而不是在人云亦云之上再无情地添了一把火！是因为你的自私！是因为你的不甘！才导致了此时此刻现在的局面！”
沈意行听着沈窈窕的指责，赫然落下泪来，痛苦地闭上双眼，说不出话来。
墨风赫然闯了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宫女尸体，赫然一惊跑到沈意行身侧，“陛下！您没事吧！”
“将地上的尸体处理掉吧！别让人发现了！”沈意行沉沉地闭了闭眼，缓缓出声。
墨风瞧了瞧一旁的长阳公主，心中似乎已经了然，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墨风只能连忙将尸体清理掉。
沈窈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都没看沈意行一眼，极为决绝地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
沈意行心中痛到了极点，眼泪瞬间无声落下，沉沉地闭了眼。心口之中蔓延而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蔓延全身，好似在油锅之中滚了一道。只觉喉间涌上一抹腥甜，胸口传来一阵疼痛，赫然，沈意行捂着疼痛欲裂的胸口，面色苍白如纸，猛然呕出一口黑血来，无力地单膝跪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子。
墨风处理好尸体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鲜血和陛下的模样，心中大惊，“陛下！！！”墨风连忙单膝跪地，扶着陛下。只见陛下面色苍白到了极点，嘴角挂着未干的黑血，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滑落。“陛下！您等着！属下命人去传御医！”
沈意行一把抓住墨风，孱弱出声，“不能去！不能宣御医！我没事！扶我过去坐会！”
墨风不敢反抗，只能连忙将陛下扶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出声询问，“陛下！您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有好全，落下了病根？”
沈意行沉默着没有说话，神情之中已然默认。墨风见了，连忙担忧出声，“陛下！您身上有伤，怎么能不看御医呢！这病根若是落久了，必然会伤其根本！属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这么熬着自己！属下必须去替您宣御医！”
“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咳咳咳……”沈意行想要阻止墨风，却又牵扯到了旧伤，猛然一阵疼痛地咳嗽。墨风心中一慌，不敢再言，“陛下！好好好！属下听陛下的！陛下切莫乱动小心牵扯到伤口！”
“陛下！那晚上的夜宴？”墨风心中担忧，剑眉紧锁。
沈意行沉沉地闭了闭眼睛，有气无力出声，“无碍！我撑得住！对了，怀素现在到哪里了？”沈意行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询问。
墨风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陛下！您就别再惦念着这些事了！越王殿下没事！这些事属下会替您处理好的！您现在的身子可万万不能在伤神了！”
“咳咳咳！”沈意行轻咳了咳，面色极为惨白，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告诉我！怀素到哪里了？”
“已经到三境了！”墨风无奈之下，只能如实回答。
沈意行身子无力地靠在软塌之上，喃喃自语，“到三境了！这么快！”上一次，他为了涉及沈璟，让沈璟能够代替自己出征大宸和大宛之中的一战。与大宛王子纳兰绰做了交易，拿了三座城池作为筹码，为了以防万一，伪造了自己被遇刺一事，谁料，却在那一次的刺杀之中留下了旧伤。每每动怒，每每伤神都会牵扯到旧伤。而今，他分明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内伤，似乎比以往重了许多，好像已经快将他的身子蚕食。
夜色如墨，长空寂静，皇城的夜宴如约而至。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金碧辉煌的大殿，文武百官依次而坐。
沈意行撑着身子，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一身玄黑明黄的龙袍依旧遮掩不住他身上的瘦弱。为了避免今夜的事在发生任何意外，几个月来一直深居简出的沈窈窕终于出现了。她不希望阻止大宛联姻的事再出任何差错。
她就坐在离沈意行最近的地方，因为身份。一身的浮光锦白梅折枝襦裙衬托出她的倾国倾城之貌，端庄大方的绾云髻装饰着梅花花钿。眉心一朵红色花钿，却依旧难掩消瘦之感，眸眼之中的清冷和淡漠显而易见。若不是为了沈含羞一事，沈窈窕今日根本不会坐在这。夜宴之上，沈含羞是不会来了。沈窈窕得替沈含羞守着。
沈窈窕望向沈意行的方向，心中一紧，为何才短短几个时辰不见，他竟然消瘦憔悴了那么多。她想问问沈意行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宣布含羞姐姐和江策的事，却在看到沈意行这副消瘦模样，心中不忍，没有开口，只是抬起酒杯饮了一口冷酒。
而沈窈窕不知道的是，沈意行的余光其实从未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彼时，夜色之下海棠春，灯火通明，庭院干净。沈含羞命人将海棠春四处的灯笼全都点了一个遍，让人扫去了积攒了多日的枯叶。
沈含羞站在铜镜之前，身上穿着海棠红的浮光锦莲花拖地襦裙，里面紧紧裹着同色系的锦缎，脚上踩着一双海棠暗红的凤履。梳着高贵威严的飞天绾云髻，装饰着宝石蓝琉璃冠，插着一对海棠红宝石流苏步摇，一个九尾朝凤嘴中携着一颗耀眼的东珠。双耳之间带着一对流苏琉璃明珠耳坠，大气的远山眉，眉心之间一朵耀眼无比的牡丹花钿。朱唇如同那蔻丹里的胭脂，散发出熠熠生辉的光泽。
高贵明艳，奢华尊贵，犹如一朵盛开的国色天香的牡丹，美的不似凡人，好似那天边染透天际的云霞。细看眸眼之中，却是清冷淡漠，好似那沧山寂岭皑皑的白雪，令人不免心中一颤。
穿了许久素净衣裳，带着简单首饰的沈含羞，忽然换了如此一身耀眼的装扮，尽显一国长公主的尊贵和威严。浓妆艳抹不失清绝出尘，冰冷淡漠却不失端庄得体，令人不禁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