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王妃转身看向沈意行，却瞧见那沈意行眉眼沉沉，如同枯井的模样，全身上下皆是散发出浓浓的凌厉和冷冽，令顾王妃心中一惊，眉眼不禁紧蹙，上前握住自家儿子的手，担忧出声，“雁回！你怎么了？身子没事吧！怎么瘦了这么多！见你从大宛回来便是瘦了不少，怎么才一个晚上就这么消瘦了呢！”
沈意行眸色微敛，态度变得温和几分，“母妃不必担心！儿臣没事！至于母妃说的纳侧妃一事，便交由母妃全权做主吧！儿臣离开盛京多日，军营那边的事也落下了一大堆，恐怕得费些功夫！只是，母妃可要记着皇伯父的意思！”
顾王妃眸色中盛满担忧，却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有主意的，素来不用自己担心，只是点了点头，“你放心！母妃定然处理妥当！”
沈意行眸色温和了不少，“多谢母妃！”忽然，沈意行眸眼一瞥，看到一身青衣襦裙的沈芳菲，赫然响起什么来，忙出声，“对了！母妃！芳菲大婚的日子是下月初二！我这里准备了一批嫁妆，待会让人送到母妃那里！请母妃帮着打理吧！”
“好！母妃知道了！”对于，沈意行帮沈芳菲准备嫁妆一事，顾王妃没有一丝意外，反而觉着是应该的，毕竟身为长兄，自然应该出一份力。
沈芳菲闻言，心中一惊，没想道兄长也为自己准备了嫁妆，惊讶之余，心中便是浓浓的惊喜，连忙拂身，“多谢兄长！”
沈意行点了点头，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虽非嫡亲，却也是姁姁最疼爱的妹妹，她自然爱屋及乌，态度温和缓缓出声，“芳菲！没多少日子了！你好好准备着吧！等你大婚那日，我送你风风光光入容平王府！”
大宸的规矩，女子大婚，自然家中兄长相送，姜倾大婚的时候，虽无嫡亲的兄长，却也请了旁支的兄长相送。而沈芳菲出嫁，沈意行自然是要相送，骑着高头大马，倒也好看威严。说到底，沈芳菲如今是长德郡君了，自然这夹子也与往日不同，需要端起来。
沈芳菲心中猛然一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太多的笑意，毕竟兄长和长平公主一事她虽知道得不多，却也足够了然，“是！多谢兄长！”
此时的闻人寞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很明显所有的人都在给自己脸色看，所有人的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她深吸了一口气，装出若无其事，毫不在意的样子，毕竟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就够了。
沈窈窕眼眸微闪，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淡淡出声，“母妃！哥哥！芳菲的大婚之日是下月初一！那么闻人姑娘入府的一切事宜是要往后排呢？还是往前排呢？”
顾王妃眸色微微一顿，旋即看向沈意行，淡淡出声询问，“雁回！你觉着呢！”
沈意行眉眼沉沉，恢复方才的冷冽与凌厉，目光落在一旁的闻人寞身上。闻人寞见沈意行看向自己，心中猛然一喜，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而沈意行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掉入冰窟，被狠狠打脸。
沈意行收回目光，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道，“排在前面。便定在三日后，府中不必全部挂满红绸！只需在西苑装饰即刻。今日，便让闻人寞住到玉楼春去！三日后，接入府中，给母妃敬茶！也算是礼全！”
沈意行话音才落，闻人寞便直接僵硬在那。
沈芳菲眸色微变，却也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沈窈窕眸色微微一僵，闪过几分异样的微光和错愕，目光扫了闻人寞一眼，心中略略有些不忍，毕竟，若不是闻人寞，自己可能就要一直昏迷不醒，就算醒了也落得个双目失明的下场。她虽为含羞姐姐打抱不平，却也不愿做了忘恩负义之人。到底，是她欠了闻人寞的。沈窈窕连忙开口，“哥哥！这是不是太过简单了！闻人姑娘好歹，好歹也是你的侧妃，况且，若是没有闻人姑娘，我恐怕也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是不是应该……”
见沈窈窕帮自己说话，闻人寞的眼眸中闪过微微的错愕，她没有想到沈窈窕居然会替自己说话！
同样都是侧妃，而沈芳菲便是十里红妆，隆重热闹，而闻人寞便是视而不见，简单清冷。说到底，出身和来意便都摆在这了。
顾王妃峨眉微蹙，也连忙开了口，“雁回！姁姁说得对！闻人姑娘到底是救了姁姁一命的人。是我们欠了闻人姑娘这份情，太过简单，传出去也不好听！”
沈意行沉着脸色，默不作声。
闻人寞眉眼微动，旋即，上前恭敬拂身，眼眸清冷，“多谢王妃！多谢公主！民女不在乎仪式礼制！殿下怎样安排！民女都没有异议！民女自知身份卑微，能够嫁入忠武王府，做殿下的侧妃，已是莫大的荣耀。民女，不敢妄想其他！”
闻人寞的委屈求全的模样落在沈窈窕的眼里，却让沈窈窕有了不一样的考量，从前只觉着闻人寞是个清冷出尘的女子，有一身的傲骨。怎么短短几日，便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沈意行冷冷地扫了闻人寞一眼，旋即，态度稍稍温和几分，“一切都由母妃自行决定！儿臣先告退！”话落，沈意行便拂袖离去。走出堂前便猛然顿住脚步，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闻人寞以为沈意行改变主意了，却只见沈意行朝沈窈窕招了招手，“姁姁！”
沈窈窕微微一顿，走了过去，眸色中闪烁着几分不解，“哥哥！”
沈意行低头下来，在沈窈窕的耳边轻声附和几句，“你替我去看看含羞吧！顺便，也劝劝她！哥哥现在只能靠你了！”
沈窈窕面色闪过几分犹豫，旋即，有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意行转身离去，直至身影消失，沈窈窕才忽然转身，却在忽然转身之际看到了闻人寞一闪而过的冰冷和凌厉，瞬间却又转瞬即逝。沈窈窕垂了垂眸，只当没有看到一般，心中便暗暗有了考量。
“母妃！那您的意思是？”沈窈窕淡淡出声。
顾王妃眉眼处闪过几分为难，看了闻人寞一眼，到底也是念着几分情分，略微思索道，“自然雁回把日子定好了，那就三日后，按照雁回的意思，让闻人姑娘住到玉楼春！三日后的入府接回府中！府中上下按照规矩挂上红绸，施粥散钱，再将西苑好生装扮。也算是不太失去了礼数。”
闻人寞连忙出声，“多谢王妃娘娘！”
侧妃虽为妾室，但是作为郡王的侧妃却是有品阶在身的，是为三品。从沈芳菲嫁给沈璟的大婚中，沈璟送来的聘礼，忠武王府所准备的嫁妆和礼制，都是超出了侧妃的规矩，跟正妃几乎没有任何差距，所留的意思不同不过是为了避免流言蜚语的风波。而沈芳菲可是以忠武王府长德郡君的身份嫁入容平王府，自然是不一样的。
其实，若是按照礼制来说，沈意行也是郡王，等到下一位皇帝登基，那便是世袭的亲王。自然所纳侧妃的仪式和规格同沈璟应该是一样的，可惜了，到底身份不同，身份倒也不是最大的问题，这中间到底隔着长平沈含羞，隔着许多人的不满。
与其说是圣上赐婚，倒不如说是拿着医治长阳公主沈窈窕的功劳，强买强卖。
沈窈窕眸色微敛，眉目之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容和担忧，峨眉微蹙，淡淡屈膝拂身，道，“既然如此！一切便听母妃的！母妃！儿臣便先告退了！”
“姁姁！你是要进宫去看含羞吗！”顾王妃连忙出声，“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含羞！”
而闻人寞的神色在一瞬间猛然僵硬了，青一阵白一阵，眼眸中闪过中冷冽的恨意与凌厉。
暴雨过后，皇城的朱红似乎更加明艳耀眼了，如同落日天边的明艳晚霞，经过一晚雨水的洗刷，百花璀璨，并无凋零之感。一树的梨花却是被风刮落了一地，朱红的宫墙之上，黛瓦屋顶，伸出一截落樱而来。天空之际，粉釉色的天际肖似那上好的甜白釉，熠熠生辉。
风雨停止，电闪雷鸣停止，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似乎谁都淡忘了昨夜的事，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有那私下里多嘴多舌的宫女内侍议论纷纷。
乘三驾的马车在长长的甬道上滚动，马车头头挂着一个灯笼，大写“忠武”二字。人人见了，便知这是忠武亲王府的马车，都纷纷退居两侧，恭敬行礼。定然也能够知道这马车里面坐的自然是忠武王妃和长阳公主，也这种这样身份尊贵的皇室之人才能坐着马车回宫。
马车缓缓在海棠春的宫门口停了下来，马夫搬来大大的台阶凳子。惜禾和沉韵相继将顾王妃和沈窈窕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宫门口的人是不敢阻拦忠武王妃的，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居到一侧。
“母妃！走吧！我们进去吧！”沈窈窕上前扶住顾王妃缓缓出声，顾王妃点了点头。
顾王妃和沈窈窕走了进去，便看到满园落败的海棠，地上掉落了一地的海棠花，枝叶也掉落了不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节，一副凋零惨败之像，令人看了心中不由得一紧，不由得感叹花落之感。
正在端着粥准备走去内殿的海棠蓦然看到忠武王妃和长阳公主，一惊，连忙走了过来，恭敬屈膝行礼，“奴婢参见王妃娘娘！参见长阳公主！”
顾王妃朝内殿看了一眼，眉目温和，却是紧锁着浓浓的担忧，“含羞还没有醒吗？”
“回王妃娘娘的话，长公主从昨夜到现在一直睡着，没有醒来，方才奴婢去瞧了一眼，见公主醒来，却是不肯起身，奴婢这才去端了燕窝银耳粥！给公主补补身子！”海棠恭恭敬敬地出声解释。
顾王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目之间数不清的担忧，含羞可是她姐姐唯一的血脉啊！也是自己视若己出的孩子啊！顾王妃很清楚是自己对不起这孩子，是她没有照顾好含羞，才落得如今这局面。顾王妃伸出手来，淡淡道，“把粥给我吧！我进去看看含羞！”说着，顾王妃伸出便有去端海棠手中的粥。
海棠一惊，连忙出声，面上涌现诚惶诚恐，这可是忠武亲王妃，便是连温淑皇贵妃都要退避三舍的人，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呢！只见她焦急道，“王妃娘娘身份尊贵！奴婢不敢劳烦娘娘！这种事还是让奴婢来吧！”
“给我吧！”顾王妃依旧坚持，倒也不恼，只是有些坚定接着道，“我是她亲姨母！”
忠武王妃是公主的嫡亲姨母，是公主视作生母一般的人，在公主心目中的分量她也是知道的，自然不敢再反驳，只能将案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顾王妃。
沈窈窕眼眸微闪，眉目之间盛满担忧，连忙道，“母妃！您进去看看姐姐吧！我待会又进去！”
顾王妃看了看沈窈窕一眼，也明白自家女儿的意思，点了点头。
海棠想要跟着进去，却被沈窈窕连忙出声唤住，“海棠！你同沉韵在外面吧！”
海棠峨眉微蹙，有些担忧地朝内殿看了一眼，旋即，也不敢出声反驳，只能有些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道，“是！”
沈窈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了内殿紧紧掩闭的轩窗一眼，缓缓朝那海棠之下的白玉石凳缓缓坐下。沉韵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海棠见了，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惶恐站在了沈窈窕的身边，眼眸中带着些许慌张和恐惧。昨晚，长阳公主来见长公主，其实，她并没有向长公主禀告，而是擅自做了决定，心头一时替公主打抱不平，将长阳公主拦在了宫门外。而沈窈窕一直都以为是沈含羞伤心极致，不愿见人。
顾王妃缓缓端着燕窝银耳粥走进内殿，便是连惜禾都留在了门口。青丝锦帐下蜷缩着身子的沈含羞，闭着眼睛，而那眼睛却肿得同一个核桃一般，睫眉微微扇动，她早就醒了，却是一直在装睡。她能够清楚地听到缓缓朝自己走近的脚步声。
顾王妃蜷缩在床榻上的沈含羞，峨眉紧锁，心中猛然一紧，这还是往日见到的那个高贵明艳的含羞吗？顾王妃眼眶微微红润，将燕窝银耳汤放在一侧的桌子上，缓缓在一旁的床榻上坐了下来，眼眸闪烁着几分晶莹。伸出手去，轻轻地拍着沈含羞背对着自己的背。
“你母后，我姐姐，以前一生气，一不开心也是同你一样躺在床榻上背对着不愿见人。我啊，一见到姐姐这样，便会趴在床榻上，这样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因为，我知道，这样姐姐就不舍得生我的气了。也不知道，含羞会不会给姨母这个面子呢！”顾王妃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满脸心疼地缓缓开口，犹如慈母之像。
沈含羞听到这个与自己去世的母后七分相似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眶早就红成了不知什么模样，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瞬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