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璟对你的心思人尽皆知，沈璟与他人不同，他是怀素的同胞弟弟，你离他远些，日和你也可少一些麻烦事！”沈意行接着说道，眸色之间似是有一丝放松。
沈窈窕轻叹了一口气，温和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不宜察觉的惆怅，“三堂兄到底也是同我一同长大的，我也不愿看着他不好过。只是希望他能够放下，不必太过执着。”
沈意行苦涩一笑，似是有些无力，“放下？呵～哪有那么容易！”
“哥哥，你……”沈窈窕微怔。
沈意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眼眸神色的转换快得几乎令人难以捕捉，都让沈窈窕怀疑方才所见是不是错觉。
“沈璟也是个清明之人，相信他定然能够自己走出来。况且，还有淮阴候那边的人呢！”
沈窈窕眸色微顿，随即清醒过来，“哥哥是说淮阴候嫡女姜倾？”
沈意行笑而不语，显然是代表默认。沈意行起身朝那书房中的案桌中走去，在檀木黑椅上坐下，眸子轻佻，“除了她还会有谁！”
“哥哥的意思是，姜家和姜贵妃有意让三堂兄娶姜倾？”沈窈窕眸子轻蹙，带着一丝意味难明的愁容。
沈意行随意从一旁拿过一本《孙子兵法》，随意翻开，漫不经心道，“你以为姜家和姜贵妃会舍得容平王妃的宝座落入外人手中吗？无论沈璟如何，还是姜倾怎样，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曾与那淮阴候嫡女姜倾有过几面之缘，也是个美貌才情皆为上乘的女子，端庄典雅，大方得体，想必整个盛京也找不出能够与她相媲美之人。”沈窈窕站在沈意行的身侧，转身半靠在宽大的楠木桌上，正好与沈意行对面，似是在回忆道。
沈意行轻笑一声，“自幼按照容平王妃培养的贵女，自然无论哪一方面皆是上乘的！不过，”沈意行突然画风一转，深邃漆黑的眼眸在沈窈窕身上打量，“整个盛京，最出挑的自然是姁姁，那些人望尘莫及。”
沈窈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双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哥哥，你又取笑我。”
沈意行眼中止不住的宠溺，轻笑如黄鹂，接着微敛笑意接着道，“沈璟的王妃只会是姜倾！”
“哥哥便这么自信，这么笃定？”沈窈窕问。
沈意行轻笑一声，“不是我自信，而是这本就是事实。姜家准备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允许自己竹篮打水，徒劳无功。”
沈窈窕眸子之中似是闪过一丝难色，片刻，才缓缓出声，沈意行看出她的犹豫，倒也不催促她，只是静静等待她的开口，仿佛早已将沈窈窕的心思看破一般。
“姜贵妃，为人和善，温柔贤淑，她该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沈意行低垂眉眼，轻眨了眨，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忍心，“不是每个人都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姁姁，你必须透过现象去看本质。哥哥知道你是聪明的，察言观色根本不在话下，但是你就是心太软，有时不肯去相信。但你要明白这个乱世是残忍的，你若是不小心提防，终归会害了你自己。”
沈窈窕眸色微闪，一副呆滞的模样，靠在那静静地低垂着眸子不说话，但是，沈意行却很清楚，她听进去了他所说的话。
沈意行轻叹了一口气，左手替代右手拿住《孙子兵法》，伸出右手轻轻握住沈窈窕似是有些无处安放的纤纤玉手，像是在给予安慰与温暖一般。
“姁姁，你记住了吗？”
沈窈窕未有一丝反应，只是答非所问，径自开口，“那为什么淮阴候嫡女姜倾不是为怀素准备的呢？”
沈意行眉眼轻闪，凝视着她的眉眼，一字一句认真道，“因为自从你和怀素出生的那天起便已经牢牢绑在了一起，未来的天下，他为帝，你为后，才能验证司天监的预言。而姜倾和沈璟的结合将会成为你们最大的辅助。到时候，姜家独大，权倾朝野，无人能及。”
沈窈窕眼眸微动，却是变得有些空洞起来，那清冷的柳眉似是被一层淡淡的寒霜覆盖，清冷淡漠的声音轻扯着嗓子，“姜家的野心当真是不容小觑！！”
看着自家妹妹这副模样，沈意行突然有些不忍，想要半途而废，又想想她今后要走的路，也只能狠下心来，只是话流出来的那一瞬间似乎不受控制偏向了沈窈窕，“或许，姜贵妃是姜贵妃，姜家是姜家，或许，我们不能将姜家的野心强行覆盖在姜贵妃身上，或许，姜贵妃依旧是姁姁心中那般为人和善，温柔贤淑。”
“是吗？或许……连哥哥都不相信自己所说的不是吗？”
沈窈窕的声音有些喑哑，带着明显的克制与隐忍。
“哥哥没有不相信，哥哥，只是……心疼你！”沈意行轻叹了一口气道。
沈窈窕突然掀起眸子看着他，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清明，“那如今呢？怀素的腿伤后呢？他们……便放弃怀素了吗？”说到这，沈窈窕的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
沈意行知道自家的这个妹妹终是会明白，明白这些冷酷与残忍，明白她的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沈意行心中一阵撕裂的扯疼，只有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与支持。
有些真相，自己去挖掘和从别人口中得知，虽更为残忍，却也更为透彻。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对怀素的心意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改变，如果不是这半年来我一直的等候，那是不是姜家便会将我代替了姜倾！”
沈窈窕颤抖出声，带着一丝无力。
“哥哥，我第一次发觉，原来生在帝王之家，陌生人也能将你玩弄于股掌。即便你与他们没有交集，他们也能够想方设法拉你进入他们准备好的陷阱。是吗？”
沈窈窕的眼睛有些微红，低垂着眸子显得整个人弱不禁风。
沈意行心中一阵撕疼，此刻，他再也无法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亲自去挖掘出那残忍的真相后绝望空洞的眼神。沈意行放下手中的《孙子兵法》，起身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让她的头轻轻搭在自己的肩上，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有些瘦弱的脊背。
“有哥哥在，谁也无法伤害你，更没有谁能有这个能力引你进入他们的圈套。只要你不愿，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哥哥也能把它填平。”
沈意行如鹰如风的眼神中涌现着从所未有的坚定，而那一只手的拳头紧紧握起，太过用力之下导致骨节分明，泛白发红。
沈窈窕靠在自家哥哥的肩上，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放松，竟然鬼使神差缓缓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沈意行紧握的拳头这才缓缓松开，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乖！别怕！有哥哥在！”
栖春阁那边似乎也是同样的不平静，泼墨般的夜色加上春夜之下的清风，染着一层淡淡的诡异，令人心中不惧，却是无尽的苍凉。
沈芳菲睡得挺早，此时刚过了戌时不久，卧榻处便再没有伺候的人，殿中靠近床榻的位置处燃着一盏极其微弱的光，依稀能够看清沈芳菲阖眼躺在床榻上却依旧不安的峨眉。
手里还紧握着一根白玉发梭，想必这就是她打算送给沈璟的那支发梭了吧！
这夜的海棠似乎开得盛好，或许是过了初春，到了盛春的原因，宫苑外的海棠似乎在泼墨般的夜色下越发开得争艳，于灯火阑珊之处，无人知晓之时，竞相绽放。
海棠春里的长平公主似乎没有同样喜欢海棠花的沈芳菲一样心性沉寂，即便过了戌时，还未经梳洗，穿着白日里穿着的粉青色衣裙，簪着白日里簪着的海棠步摇，于窗口处习字，清风拂过，似乎能够闻到松香墨的味道。
她不发一言，不发一语，不嗔不怒，不喜不乐，静如水且姣若月，身在充斥着阴谋和诡异的深宫，却没有被其浸染，周身的气质如同太阳下未落入土地的露珠一般澄净透亮。
皇城的灯是永远明亮的，海棠春的宫灯却是尽数熄灭，只留下那为习字之人而需要的一盏。她似乎故意打发了所有人，便是连往日里最为信任看重的海棠也被打发了出去。
好似，偌大的海棠春只剩下了她一人。
靠近而去，隐隐约约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费尽心思习的究竟是何字。
字迹宛若游龙却又平添几分潦草，显然是颤抖所致。
清风卷起一角，赫然两个大字“雁回”。
升平王沈意行，字雁回。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不知还未经梳洗的她，可用过晚膳了？
此刻，想必她的父皇正歇在了哪个不知名的宫里。想必，她的皇祖母早已喝了安神药入睡。想必，此时只有她仙逝多年的母后正在天上看着她，在心疼她。
沈意行和沈窈窕自顾不暇之际，原来还是有那么多人活得战战兢兢。
好似这盛京的每个夜晚看似平静都不是那么平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永生不息。
坐在窗边习字的她，似乎在一个不经意之间的瞥眼处看到了开得极盛的海棠。或许这是她最大的一个安慰。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能够长久入睡又有几人呢！
乱世之中，帝王之家，谁又不是过五关斩六将，关关难过关关过。
清晨大雾四起之际，微暗之下的盛京还处于一片寂静。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在这寂静的盛京格外清晰。
暮色褪去，朝阳的红霞染透了半边天。
沈窈窕醒来时，是在月满西楼中，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朝外面唤了一声，“沉韵～”
沉韵连忙走了进来，拉开那床幔青纱放到后面勾起，轻声道，“郡主醒了！”
沈窈窕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不解问道，“昨夜是哥哥送我回来的吗？”
沉韵顿了顿，随即接着笑道，“是！郡主在殿下那睡着了，殿下亲自将郡主送了回来！”
“哦……是吗？”
沈窈窕想起自己昨夜同哥哥说了许多的话，后来靠在哥哥的肩膀上竟然这么睡了过去，倒也没有多想。
“郡主先洗漱吧！膳房那边给郡主准备了银耳莲子羹，是殿下特意交代的！”
沉韵将浸了水的帕子拧干净递给沈窈窕。
不一会儿，沈窈窕便已经洗漱好了，换了一套淡粉色的鲜亮些的衣裙，正喝着银耳莲子羹，琥珀便走了进来，恭敬道，“郡主，墨侍卫到了！”
沈窈窕眸色一顿，随即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片刻，便有配着剑的墨风两手各提着两个两层的锦盒走了进来，朝沈窈窕低头颔首，“属下见过郡主！”
“墨风，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沈窈窕扫了一眼墨风提着锦盒的两只手，有些不解问道。
墨风忙将锦盒提了提，连忙出声解释道，“郡主，这是点翠轩的首饰。殿下特意让属下一大早便去买了的，都是郡主昨日看过的！还望郡主笑纳！”
“点翠轩的首饰？”沈窈窕有些微愣。
“是！”说着，墨风便将那些用锦盒装好的首饰尽数放在了案桌上，随后后退了一步，低头颔首道，“若是郡主没有其它吩咐，属下便先告退了！”
“哎！等等！”沈窈窕突然想到了什么。
墨风猛然顿住脚步，恭敬道，“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沈窈窕轻咳了咳，问道，“哥哥今日可去军营了？”
“回郡主，殿下并未去军营，想必殿下今日该是不去军营了！”墨风虽然不知道沈窈窕为何这般问，但还是如实告知。
沈窈窕眸色微闪，接着道，“那劳烦你转告哥哥，午膳过后我在门口等他，让他带我去京郊行宫。他上次答应我的，正巧哥哥今日不是无事吗？”沈窈窕可不想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连忙将出行给订了下来。
墨风有些微怔，看了沈窈窕一眼，有些异样，随即，稍纵即逝，恭敬道，“是！”
墨风退退下去后，沈窈窕看着那墨风奉哥哥命送来的点翠轩的首饰有些愣神，连温热的银耳莲子羹也忘了喝。
沉韵不免出声提醒道，“郡主，先喝银耳莲子羹吧！待会凉了就不好了！”
沈窈窕却是一副似是甚不在意的模样，干脆放下手中的汤匙，“沉韵，你将那些首饰打开我看看吧！”
“是！”
沉韵便招手唤来琥珀，两人将那锦盒中的首饰一一摆在了案桌上。
“殿下对郡主可真好！”琥珀在一旁不免感叹道。
沉韵扫了一眼，眸子一惊，看向沈窈窕，“郡主，这些首饰都是您昨日看过的。”
沈窈窕眸子一怔，随即起身仔仔细细看了看，随即，弯唇一笑，“还真是！”
“殿下对郡主当真是有心了，只有殿下才会这般上心！”沉韵笑道。
沈窈窕眸色一暖，纤纤玉手滑过一支冰凉华丽的梅花簪子，随即浅浅一笑，意味难明，“都替我好生收起吧！”
“是！”
沉韵只能招呼着琥珀连忙将那些首饰收了起来。
沈窈窕又复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精致的膳食，拿起汤匙轻轻舀起银耳莲子羹，顿时有些无力，不知为何突然竟然没了这个心思。
（本章完）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