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而沈意行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和杀意似乎要盖过这暖暖带着些许炎热的天气。沈意行的声音仿佛好似从冰冻的地狱中传出来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声音的冷冽和凌厉令人不由得心头一震,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坠落悬溺窒息,全身上下的杀意锋芒毕露,带着浓浓的嗜血和诡异,令人望而生畏。
墨风和褚深心中一震,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跟随殿下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如此模样。而褚深未注意到,墨风却眼眸一瞥,明显看到殿下在下命令的同时缓缓握住了一旁的缰绳,紧紧地握在手中,他似乎已经看到殿下因为太过用力而根根泛白发红的手指。墨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殿下……终究是心软了……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也或是许久不喝酒的缘故,金阙宫中的大殿河清海晏的内殿之中,淡紫色的软烟罗锦帐之下,沈窈窕还在沉沉睡着。沈如玉特意让人命人将内殿的装饰布置得和沈窈窕在忠武王府的月满西楼一模一样。
忽然,沈窈窕睁开眼睛,看到锦帐外沉韵的身影,她朝锦帐外伸出手去,带着几分沙哑缓缓唤了一声,“沉韵……”
沉韵连忙掀开锦帐在一旁收起挂好,缓缓出声不是恭敬温和,“公主醒了!越王殿下已经过来看了两回了,见公主睡着,便吩咐让人莫要叫醒公主,让公主多睡一会儿。”
沈窈窕伸出手来,随意地揉了揉眼睛,漫不经心地出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沉韵笑了笑,“已经辰时过了大半了!公主!”
沈窈窕猛然一惊,“已经辰时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沉韵连忙出声解释道,“公主许是昨日喝了不少的酒,今日才起不来。”
沈窈窕连忙起身,沉韵连忙伺候穿衣梳洗,挽髻簪花,不一会儿,倒是不一会儿便梳洗好了。
沈如玉正在院中的梨花树下静静地喝着茶,看着沈窈窕走了过来,神色温和,柔柔出声,“姁姁起了!快过来!用膳!昨夜喝了不少的酒,身子一定不舒服,快喝些姜片鱼羹暖暖胃!”说着,沈如玉连忙给沈窈窕盛了一碗粥放在她的身前。
沈窈窕有些不自然地坐了下来,静静地喝着粥,而沈如玉便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茶,担心她不自然,只用余光看着她。
片刻,沈窈窕有些不自然地缓缓出声,“怀素!昨晚我喝醉了,没有胡说什么吧!”
“没有。你喝醉了,便睡了过去,什么都没说,只是闹着要喝酒!”沈如玉眉目温和,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既然那些事姁姁不希望自己知道,那自己就假装不知道。
“哦~是吗?”沈窈窕点了点头,神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沈如玉见她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怎么?难不成姁姁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吗?”
沈窈窕微微一顿,面容上闪过几分异样的情绪,连忙出声否认道,“没有!没有!”沈窈窕心中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没有说什么。而沈窈窕不知道的事,沈如玉早已经知道了个清清楚楚。
彼时,沈辞镜抱着装着花想容骨灰的那个檀木盒子坐在院中,看着眼前开得极好的梨花树下,眼眸清冷肖似枯井,与往日并无什么区别,金黄色的光芒打在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层莫名的暖色,却依旧遮掩不住他眼中的清冷。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中的檀木盒子,犹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阿尘走了过来,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恭敬出声,“殿下!这是升平王殿下命人送来的金丝楠木的盒子!”
沈辞镜瞧了一眼,掀开盒子,里面层层包裹的便是世间难得的楠木盒子,与怀中的大小一致无二,散发出透亮的光泽,一看便知是上上之品。
“雁回当真是有心了!”沈辞镜缓缓出声,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
阿尘缓缓出声,“升平王殿下心中是记挂着殿下的,能够找到寻常人找不到的金丝楠木,又在长明寺受尽佛光普照,这份心思也只有升平王有。”阿尘略有些感慨地出声。
沈辞镜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他哪里是记挂着我,不过是推己及人罢了!”说完,沈辞镜不由得看向怀中的檀木盒子,紧紧地抱在怀中。
阿尘心中蓦然一顿,不解自家殿下所说皆为何意,只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暮色缓缓降临,晚霞红透天际,泼墨般的夜色压了下来,一轮清月从远山的一角升了上来。
沈如玉正在大殿之中的轩窗旁抚琴,洛川急忙冲了进来,素来沉稳从容的他带着些许惊慌,“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沈如玉缓缓停下手中弹奏的琴看向一脸惊慌的墨风,眸子微微一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洛川连忙出声,“王爷!我们派出去调查孽镜的人全都被杀了!”
沈如玉猛然一惊,“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我们在江湖上找的人,还有噬魂卫的兄弟,不知孽镜是怎么得到了消息,派出风林火山四大卫长将我们的人全都杀了,并且将尸身送到了盛京。属下刚刚接到的消息,那些兄弟全都……”说到这,洛川忽然声音有些哽咽,都是一同训练的兄弟,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死相极惨,孽镜的人下手太狠了,我们在死的那些人身上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说了,若是我们在继续查的话,下次死的就不是我们兄弟那么简单了!”
沈如玉剑眉紧锁,眉心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眸子带着几分震惊,噬魂卫都是具有以一当十的能力,江湖上找的人也全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孽镜的人给!沈如玉沉着眸子,“把孽镜留下来的那张纸条给我!”
“是!”洛川连忙从怀中拿出纸条恭敬递到沈如玉的手中。
沈如玉接过看了看,赫然只有简单的几行字,“若是在查,后果自负!”沈如玉冷冽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那张纸条,陷入沉思,到底是谁!这孽镜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有这般大的能耐!
洛川连忙开口出声询问,“王爷!孽镜背后之人我们还要不要?”
“不必了!让剩下的人都回来吧!这段时间,先不要轻举妄动!”沈如玉连忙出声,蓦然,叹了一口气,眉心紧锁,“是我低估了孽镜。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和情报组织,果然名不虚传。如今敌人在暗,我在明,还是小心为上!”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洛川恭敬出声,连忙退了下去。
洛川走后,沈如玉看着手中的纸条陷入沉思,那有些泛黄的纸条上还沾着几丝血迹。旋即缓缓看向轩窗外的夜色,泼墨般的夜色下长空寂静,底下却暗藏不知多少看不见的波涛汹涌。究竟是谁!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朝霞初现,鱼肚白的天际淡淡被暗红的朝霞所取代。忠武王府的大红红绸挂满了偌大的王府,王府门口的层层叠叠的台阶铺着厚厚的红色毯子,王府门口落了一地的鞭炮。大红的红绸似乎映照着王府上空的天际,染红了半边天际。
今日是初一,是沈芳菲嫁入容平王府的日子,忠武王府上上下下已在昨日便挂满了红绸,伺候的下人小厮腰间也都系紧了红绸,处处透露着喜庆,便是连王府门口的两尊大石狮子都系上了红绸,府中的水杉,木从,灯笼都是大红的一片。
伺候的人来来往往,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大殿之中坐着不少的宾客,几乎盛京皇城宗室上上下下有头有脸的贵族都来了,忠武王府的帖子自然是争相来的,身受诰命堪比皇贵妃的忠武王妃,世袭如同皇子的升平王,陛下都拿出九转丹的长阳公主,哪一个在盛京都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谁不想上赶着巴结呢!
沈意行在大殿之中招待宾客,穿了一身暗红刺绣的华服窄衣束腰,头戴高冠,他今日要送沈芳菲入容平王府,自然是要穿的喜庆一些,端着白玉高脚杯,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不热络倒也不冷淡,讨好奉承的人争相上前。
栖春阁中,沈芳菲坐在铜镜前,身上早已经换上了大红的凤冠霞帔,拖曳着长长的裙摆,裙摆上绣着用金线勾勒出来的金黄色的牡丹月季,都是一些吉祥的纹路,这件大红的嫁衣是沈璟送过来的,听说是盛京最好的二十个绣娘耗时一月,日夜赶工,比起当初送去淮阴侯府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华丽精美,高贵大方。
此刻的沈芳菲褪去了往日的清绝出尘,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室的身姿风范,一颦一笑之间却也态度温和,似乎更加称得上长德郡君和容平王侧妃这个身份。眼前的女子正当妙龄,唇若含丹,眉似远山,嫣红色的唇角如同镶嵌了一颗又一颗大红的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样貌虽比不上沈窈窕沈含羞那般的倾国倾城,却是一顶一的出挑,如今这一装扮,倒是让满屋的衣香鬓影顿时失去了颜色。
沈芳菲看着铜镜中与往日装扮大相径庭的自己,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今日,她就要嫁给心爱的男子了。
沈窈窕缓缓走了进来,今日的沈窈窕刻意没有太过的装扮,只穿了一件藕断色绣着梅花的云锦襦裙,里面裹着一件浅淡紫色的裹胸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浅色腰带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只是梳着一个简单的流云髻,装饰着一支梅花步摇,并无多余的装扮。
沈芳菲在铜镜之中看到沈窈窕款款而来的身影,蓦然转身回头,嫣然一笑,“长姐!你来了!”
沈沈窈窕见之勾唇一笑,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女子,眉目温和,缓缓走了过来,走到沈芳菲的身后,双手伏在她的肩上,看着铜镜中的她,弯唇浓浓一笑,“你今天很漂亮!”
闻言,沈芳菲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她知道今日的长姐刻意没有过分的装扮,只是简单的装饰,她知道长姐是不想抢了她的风头,她明白,长姐对她是极好的。院子中的嫁妆早已经装不下,只能一箱一箱地叠加起来。在母妃和兄长准备的十里嫁妆之后,长姐又命人送来了一批嫁妆,似乎隐隐约约有超过容平王妃入府的时候。她心中虽有忌惮,但是想起那日长姐说过的话,同她分清的朝中局势,她便也没有开过口。
沈芳菲旋即朝铜镜中的沈窈窕浓浓一笑,“多谢长姐!”
“对了,我有一件首饰要送给你!”沈窈窕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朝着身后的沉韵出声,“沉韵!”沉韵连忙将手中的锦盒递到沈窈窕的手中,沈窈窕接了过去,放在沈芳菲的手中,轻声道,“打开看看!”
沈芳菲有些不解,看向手中的锦盒,上面刻满了金黄色的海棠纹路,是用最为讲究的沉香木做的锦盒,最主要的是锦盒上的标记,这是皇城的东西。沈芳菲心中微微压抑,缓缓打开了那锦盒,只见锦盒之中赫然躺着一对海棠并蒂花开的步摇,精美无比,花心之中镶嵌着难得一见的红宝石,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之物。
沈芳菲猛然一惊,连忙出声拒绝,“长姐给我的嫁妆已经过多了,这海棠步摇如此珍贵,芳菲不能收下!”
沈窈窕伸出手按住她要盖上的手,弯唇一笑,淡淡出声,“这海棠步摇,最为讲究的便是并蒂花开,虽然珍贵无比,但是你是我亲妹妹,今日是你出阁的日子,自然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沈芳菲知晓这海棠并蒂花开步摇的珍贵,心中有些动容,灿若星辰的眼眸不由得微红了红,哽咽出声,“谢谢长姐!”
沈窈窕弯唇一笑,见她红了的眼睛,连忙出声,“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万万不能哭。”沈窈窕赫然垂了垂眼眸,犹豫了一下淡淡出声,“你今日便要嫁入容平王府了,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你手中的这对价值连城的并蒂花开海棠步摇,是三堂兄的生母,宫里的温淑皇贵妃娘娘生辰之日,皇伯父亲自赏赐的生辰之礼,价值连城,温淑皇贵妃给了我。如今,你就要嫁给三堂兄了,我希望你能够带着这对并蒂花开海棠步摇走进容平王府。”
永昌帝赏赐给温淑皇贵妃的生辰之礼,是有多么珍贵,自然不必可说。当初温淑皇贵妃便也是看在沈窈窕举足轻重的地位上,才忍痛割爱赐下的海棠步摇,自然是世间少有。
沈芳菲眼眶越发红了,一抹显而易见的晶莹在眼眶之中不停打转,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滚烫的泪水滚落下来。
沈窈窕弯唇笑了笑,拿出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掉沈芳菲脸上的泪水,柔柔出声,“好了,别哭了,今日可是你最重要的日子,要做最美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