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意行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暗,继续说道,“当初三境大败,云昭仪可是作为战败国的牺牲品送过来的。谁也不知道牧云那边有没有秘密让云昭仪做什么!怀素!但是我要告诉你,权谋争斗之中你切莫不可妇人之仁。我可以理解你不怀疑怀安,不怀疑怀一,不怀疑云昭仪,是因为你不敢去相信。但是你应该明白,幕后黑手必然是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他能够掌控全局,运筹帷幄,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必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我们……必须有所防备!”
沈如玉眼神幽暗,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似是藏有山川河流,更是装满人情世故。
“雁回!如果真是的三人之中其中一个,你最希望是谁?”沈如玉突然这么问道。
沈意行眸色一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是我希望是谁,而是你,你希望是谁!”
“或许云昭仪会是你最好的选择!这样如果真的到最后,或许你就不会这么为难!”沈意行很清楚,如果真的要沈如玉来选的话,华宁宫的云昭仪,那个牧云而来的公主,那个性子柔弱,深居简出的妇人才是沈如玉最好的选择。这样他就不会在手足之间挣扎。
“但是,怀素我要提醒你!目前,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云昭仪就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一切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测。有些事情,我即便不说,相信你心中也同明镜一般清楚得很。对于怀安,他的确是你同胞弟弟,但是皇权面前,没有任何亲情手足可言。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子为争夺皇位头破血流,幽禁流放,那个至高无上的荣耀,九五之尊,谁不想做到那个位置。况且……”
沈意行突然顿了顿,然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横遭谋害,怀一远在幽州,沈瑜被幽禁终身。现在只剩下了怀安和云昭仪腹中那未出世的皇子。怀安不日即将迎娶姜家地嫡女,姜家嫡女何等尊贵!难不成,淮阴侯就没有半点野心!谢家好不容易倒台,若是姜家能够出一个太后,一个皇后,那将会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些,你明白吗?”
沈如玉放在轮椅两边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下颚紧绷得厉害,凑近细看,似乎能够看到他白皙脖颈上一股一股的青筋,那是极力地克制与隐忍所致。
“我……我明白……”沈如玉闭了闭眼,声音喑哑颤抖地开口。
沈意行眸眼一痛,任何一个人若是身边的亲人毫不犹豫地放弃,恐怕换做谁,这关都是那么难过的吧!
沈意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声,声音有些低沉,“还有怀一,他虽然远在幽州,但是,你可别忘了,是父皇亲自下令赐死了那个叫花想容的女子!!!”
沈意行话音刚落,沈如玉猛然抬起头,眼中含着几分震惊。
永昌帝长子,燕平王沈辞镜,生母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永昌帝夜宿园林,醉饮,宠幸了园林中的宫女。当时的永昌帝也还未登基,是东宫太子。大宸王朝,皇室宗族,世家簪缨,最注重的便是血脉的纯正与高贵。皇室所择女子要么是宗室后代,要么是世家望族的千金贵女,这样才配得上真正高贵的血统。
宫女有幸一朝有孕,还是太子的永昌帝惨遭先帝重罚,责令赐死宫女,极其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的昭裕太后,当初的皇后,秉性善良,出面保住了宫女肚子里的孩子。宫女难产而死,沈辞镜便成为了永昌帝的第一个子嗣。却遭到永昌帝的厌恶不喜,不屑取名讳,沈辞镜的名和字都是出自昭裕太后之口。
燕平王沈辞镜碌碌无为,却一次相识,爱上了盛京秦楼楚馆的一个叫“花想容”的戏子,一遭沦陷,非她不娶。戏子无情,身为最为低贱。永昌帝勃然大怒,赐死戏子云想容,将燕平王沈辞镜贬去遥远的幽州。
“怀一爱上秦楼戏子,当初皇伯父雷霆大怒,你还记得吗?当初皇伯父一气之下本来是要废除怀一的爵位,你我二人共同求情,这才保下。但是皇伯父虽说保留了怀一的爵位,但还是将他贬去了遥远的幽州。说来,这都五年了吧!”沈意行眼眶漆黑深邃,含着几分难明的情绪,神思陷入过往浓浓的回忆之中。
沈如玉眸色染上一层异样的光,剑眉微蹙,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良久他才有些苦涩地低声笑道,“是啊~都五年了!”
沈意行看向沈如玉,见他有些痴痴的模样,原本想同他说说李富的事,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变成了另一番话,“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明日我又来看姁姁!”
沈如玉眸色深深,一言不发。
“雁回!”
就当沈意行要走出殿门时,沈如玉突然抬头叫住了他。
沈意行缓缓转身,看着他。
“谢谢你!”沈如玉低沉地声音缓缓流出。
沈意行嘴角上扬一番,面色微变,眼眸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地光,转身离去。
沈意行出来后,浓浓地叹了一口气,月色柔光打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刚毅冷峻,清瘦挺拔。
墨风连忙紧跟了上去。
沈意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顿住脚步,看着墨风,出声询问,“对了,李富等人的行刑是什么时候?”
上林苑养马头目李富,沈瑜贴身心腹谢文,这些人虽然在大殿上做了证人,但是永昌帝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全都交给大理寺一一处死,以儆效尤。
墨风想了想,道,“按照大理寺的安排,那些人应该在昨晚被处死了!”
沈意行猛然一惊,眉头紧锁,“这么快?”
“呃……墨风一怔,有些不解,“殿下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尸体呢!”沈意行冷声问道。
“这些人的尸体应该都丢入城外的乱葬岗,或者集体火化了!”墨风恭敬道。
沈意行剑眉紧蹙,眸子中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眸眼沉沉,极其冰冷地开口,“去乱葬岗!”
“啊~”墨风一惊,可惜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沈意行便已经走远,墨风只能按着剑连忙抬脚追上去。
沈意行走后,沈如玉缓缓推着轮椅走进了内殿,在沈窈窕的床榻前停住,看着她姣好美丽的容颜上静睡的模样,缓缓握握住沈窈窕有些冰凉的纤纤玉手,眸色之间充满了挣扎。
“姁姁,你说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呢!”
沈如玉俊朗的脸庞紧紧贴合着沈窈窕冰冷的双手,漆黑深邃的双眸朝那轩窗的浓浓夜色下望去。那一眼仿佛透过那金碧辉煌的大殿,穿过千古连绵的城墙,越过西北苦寒无边的沙漠,来到那北境广袤无垠,一望无际的草原,看着那天上的云卷云舒,万籁俱寂的飞鸟大雁。
朝霞染透半边淡蓝色天边,太阳从远山的一角透射出来,金黄色的碎碎点点光芒如柳叶碎影笼罩着升平安乐的盛京古城。
威严肃穆的淮阴侯府,三进三出的大门前摆着两樽巨大的石狮子。
华丽严肃的堂前,深褐色发亮的地板上跪着一众的人。淮阴侯姜盛带着其原配夫人宁氏,嫡长女姜倾和府上的一众下人跪在堂下,听着上头内贵人吴兴宽厚尖细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淮阴侯府嫡女柔嘉县主,秉性贤淑,才貌昭昭,特赐婚容平王沈璟,定于下月初六完婚。大婚事宜交由礼部郑重相待!钦此!”
“臣女姜倾接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贵人吴兴将明晃晃的圣旨放在姜倾的手上,又连忙笑着虚扶起跪着的淮阴侯姜盛,“侯爷快请起!恭喜侯爷了!”
“多谢总管大人!”淮阴侯缓缓起身,并对一旁的管家使了一个眼色。
管家立马心领神会,将原本准备好的两锭足实的金子放在内贵人吴兴手中。
“小小心意,还请总管大人不要嫌弃!”
内贵人吴兴是永昌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也是皇城内侍的总管,朝中上下,乃至文武百官,女眷嫔妃无不要给吴兴几分面子。
内贵人吴兴笑了笑,示意身后跟着的徒弟少侍许甚欢收下,“侯爷客气了!柔嘉县主才貌昭昭,如今蒙得陛下赐婚,真是乃好福气啊!”
淮阴府姜盛笑了笑,有意谦虚的模样,但是止不住的笑意看得出他的欣喜,“总管大人说得是!能够得到陛下赐婚,是我淮阴侯府的福气!”
内贵人吴兴从少侍许甚欢的手中接过礼品单子,递给淮阴侯姜盛,“这是宫中出的聘礼单子和温淑皇贵妃娘娘单独出的一份聘礼单子,还请侯爷过目!”
永昌帝也是看重沈璟这个儿子,虽说是按照宫中的规矩来的,但是永昌帝刻意命人添了不少。
姜贵妃也是替娘家撑住了极大的面子,单独出的聘礼件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
“有劳总管大人!”
内贵人吴兴笑了笑,脸上倒是不见多少的奉承意味,但是将礼做得足实,“虽说三殿下和柔嘉县主的大婚是为了长阳郡主冲喜,但是陛下看重三殿下和柔嘉县主,特意在皇子迎妃的规矩上添了不少。您的妹妹,温淑皇贵妃更是出手大方。柔嘉县主当真是有福啊~”
宫中所送来的聘礼将淮阴侯府偌大的庭院摆满了,都栓满了红绸,喜庆得很。
淮阴侯姜盛笑了笑,在听到“冲喜”的那一刻面色闪过几分僵硬,立马便有转瞬即逝,“总管大人说得极是!”
随后淮阴侯姜盛招来姜倾,“来,倾儿,过来谢过总管大人!”
今日是赐婚圣旨真正到侯府的日子,也是下聘的日子,素来喜素净淡雅的姜倾特意穿了一身桃粉色海棠云锦襦裙,倒是喜庆了不少,明媚不可方物,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世家贵女浓浓的气质与教养。
“姜倾谢过总管大人!”
内贵人吴兴笑意更浓,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不敢当!不敢当!柔嘉县主折煞老奴了!”
“侯爷,夫人,若是没有什么吩咐,老奴便先告辞了!”
淮阴侯姜盛连忙摆了摆手,“本侯送送大人!”
吴兴连忙出声制止,“侯爷留步!侯爷留步!”
内贵人吴兴走后,夫人宁氏面容温和,缓缓道,“这送来的聘礼倒真是丰厚!皇贵妃娘娘真是惦记着倾儿的!”
淮阴侯姜盛笑意微敛,眸眼沉沉,“可惜了,顶着一个为长阳公主冲喜的名头……”
夫人宁氏一怔,笑意也微敛了下来。
姜倾见此,连忙出声,眉目温和,笑得柔和,“父亲母亲,不必往心里去!能够为长阳公主冲喜也是我的一份荣幸!”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淮阴侯姜盛和夫人宁氏一听,面色微变,连忙佯装斥责道。
姜倾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长阳公主出身高贵,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阳公主当初不顾一切冲进火海救下二表哥,身上的这份无所畏惧的勇气可不是谁都有的,倒是让我佩服!”
“你这孩子!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当初可是三殿下将长阳公主从水里救出来的。满满盛京谁看不出来三殿下对长阳公主的心思!你倒好……”夫人宁氏是个直性子,话都还没有说完,便被身边的淮阴侯拉住止住了声。
夫人宁氏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失态,连忙讪讪地笑了笑,拉过女儿的手,“倾儿啊,母亲随便说说的,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姜倾神色一僵,随即转瞬即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下意识出声维护,“父亲母亲!长阳公主身份不一般,又是二表哥心尖尖上的人。咱们身为臣子,万万不可如此议论。若是让人听了去,恐生出一番事端。谢家可是前车之鉴啊~”
姜倾的话一下子便说到了点子上,淮阴侯姜盛脸色蓦然一变,连忙附和道,“倾儿说得对,倾儿说得对!”
淮阴侯姜盛心中也是万般忌惮的,若是只是一个长阳公主或许不足为惧,但她身后的忠武王府,扳倒谢家沈瑜最大的主力,升平王沈意行可不是说着玩的。况且,就凭永昌帝对长阳公主的宠爱,也没有敢胡乱议论什么。永昌帝为了长阳公主,可是将世代帝王相传的九转丹都拿了出来。
试问,满朝文武,谁不忌惮!
“侯爷!侯爷!”有小厮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姜盛怒喝道,“大喜日子咋咋呼呼的!像什么话!”
小厮连忙喘了一口气,“侯爷!容平王殿下带着升平王殿下亲自来送聘礼了!!!”
“什么!!!”
姜盛和夫人宁氏大吃一惊,面上满满的震惊。
姜倾也愣在了原地,半天回过神来。
“你是说升平王也来了!”姜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是啊~侯爷!”小厮忙道。
若是说单单沈璟一人来送聘礼,虽然让人惊讶,但是淮阴侯府作为温淑皇贵妃的娘家倒也说得过去。素来,下聘的男方也会请兄弟长辈前来一同下聘,但是谁能想到,沈璟请来一同下聘的人居然会是——升平王,沈!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