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行沉重地闭了闭眼，眉眼沉沉，沙哑无力地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挫败和乞求，“姁姁，你……还会原谅我吗？我们……还能回到从前那般吗……”
沈窈窕心脏陡然一痛，苦涩地笑了笑，摇着头，无力出声，“……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隔绝着那么多人的生死，那么多人的悲欢……又该如何回去……该原谅你的人不是我……我也无法对发生的种种视而不见……皇伯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妩湘夫人……可是其他的，我真的找不到任何心软的理由……”
沈意行瞳孔骤然猩红，夹杂着无边无际难言的苦痛，垂下猩红的眸子，手无力地垂下，低着头，失魂落魄的模样令人心颤。只听他喃喃出声，“是吗？……回不去了吗？……原来如此……”忽然，沈意行又抬头望着沈窈窕，眸子深邃黯然无光，卑微怯懦恍如隔世，“……真的要对我这么残忍吗？……”
沈窈窕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沈意行充满乞求的眸子，沉沉出声，“皇伯父将皇位传给了你，替你解决好了所有一切要面对的局势，算得上是名正言顺。而这世人眼中隔绝的所知之下血淋淋的真相，无法昭告天下。而我注定也只是你的妹妹，这才是面对天下人最好的理由。如果……”沈窈窕蓦然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为我好，那么就请陛下放过怀素，也成全我和怀素多年的相守，从此后，相安无事，安稳一生！”
“呵～好一个相安无事，安稳一生！”忽然，沈意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和眼眸瞬间变得癫狂起来，猩红的瞳孔瞬间苏醒，好似一朵开在彼岸的曼陀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想要和沈如玉双宿双飞，绝不可能！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我的身边半步！既然我注定此生要留在这皇城之中，我便要你陪着我！陪着我一起享受这皇城之下的无边的孤寂！你是我的！”
“沈意行！你是疯了吗！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可怕的样子！你怎么能够那么残忍！”沈窈窕赫然多日以来的压抑被沈意行的话一下子给激怒了起来，红着眼朝他怒吼。
“对！我就是疯了！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终究有多疯！”沈意行彻底被沈窈窕的疏远和怨恨给激怒了，心中的暴躁因子瞬间升了起来。忽然，沈意行猛然伸出手捧住沈窈窕的脸，禁锢着她的纤纤细腰在自己手中，令其不能动弹。赫然想要亲向沈窈窕嫣红泛着光泽的朱唇。
此刻的沈意行已经没有了半分的理智可言，疯狂席卷着墨黑色眸子中的贪婪和欲望，犹如一把火想要将沈窈窕瞬间点燃一般，冷冽，凌厉，好似潜伏在深夜之中的狼王伺机而动，等候许久，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猎物，准备一击而出，狠狠地扼住对方的喉咙。
沈窈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在沈意行要碰到自己的那一刻，猛然，沈窈窕一把将沈意行狠狠推开。沈意行一时不备，狠狠往后踉跄两步。猛然，沈窈窕没有一丝犹豫，眼眸充满怨恨，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沈意行的脸上。“啪！”只听啪的一声，沈意行被打偏了头，矜贵俊美白皙的脸上赫然出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可见沈窈窕是用尽了力气。
沈意行被打的愣在了原地，感受不到半分疼痛，被打偏了头缓缓扭过望向沈窈窕，墨黑色深邃的眸子闪烁浓浓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伴随而来浓浓的苦涩和痛苦。赫然，沈意行的双眼瞬间红透了，就这样平静却痛苦地望着沈窈窕。
“陛下！”墨风原是退了出去的，曾身为暗卫自是五官敏锐，听到声音立马冲了进来，只见到陛下痛苦震惊的模样和公主失魂落魄的眼神，眼光一瞥看到陛下脸上鲜红的掌印，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也只有公主才敢！“陛下！您没事吧！”
“公主！您！”墨风看向沈窈窕的眼神似乎比往常的恭敬多了几分怨恨，他是陛下的暗卫，即便如今贵为两军将领。在他的心中，自然也是陛下的暗卫，只忠于陛下一人。此刻，墨风对沈窈窕充斥了几分怨恨和不满。
沈意行猛然抬手，怒斥，“退下！”
“陛下！”墨风看着陛下脸上鲜红的掌印有些不甘心。
沈意行极为冷冽凌厉地看向墨风，狠狠出声，“姁姁岂是你能不满的！你给我退下！”
墨风只能不情不愿地退下，虽对沈窈窕不满，到底也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
沈窈窕失魂落魄地站在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眸子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她也没有想到居然自己真的会动沈意行动了手，她忽然有些不敢去看沈意行那痛苦震惊的眼神。
几次花开花落，树叶瑟瑟作响，风轻云淡，吹拂过两人单薄孤寂的身形。枯叶压满了枝头，被风席卷着落了一地。
半晌，沈意行才喃喃自语，“姁姁，你我十五年的情分，难道在你眼中真的比不过你与其他人的相识吗？这万里江山，无边孤寂，我想要你陪着我而已！仅此而已！却不知你竟然会深恨我到如此地步！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深爱过！”一番话轻轻而落，好似不轻不淡，不轻不重，正好击打在沈窈窕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
沈意行拂袖离去，沈窈窕的手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微微抬了抬手，却又无力地垂下。沈窈窕这才鼓起的勇气朝沈意行离去的身影看去，单薄的身影好似夜间残月落下的残影，无枝可依，点点碎碎，一点一点拼成了眼前光风霁月的人的模样。
秋风席卷起地上落了一地的枯黄的叶，席卷着沈窈窕的衣裙衣袂翩翩。赫然，沈窈窕无力地倒在地上，手撑着头，赫然落下泪来，无声的泪才是最痛的。捂着心口泣不成声，一寸一寸从心口处蔓延至全身。
沉韵待沈意行离开后，这才急匆匆跑了进来，连忙跪在沈窈窕身边，焦急出声，“公主！您没事吧！公主！”沈窈窕赫然失了声，无力地倒了下去，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迹。
“公主！公主！公主！您醒醒啊~！您没事吧~！”
夜色如墨，长空寂静之下听得到几声秋蝉的微弱啼唱，有气无力地趴在那枯黄的树上。阴云密布翻涌的云层之中好不容易透露出几分清月的光辉，转瞬又被云层给遮掩，点点稀稀落落的星辰好似可有可无。偌大的皇城，灯火通明，数不清的灯盏汇聚而成虚假之下的万家灯火，似乎已经不需要了星辰日月的点缀与装饰，可偏偏有人独爱着这日月星辰，也偏偏有人偏爱着这虚情假意，权谋算计。
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和滚滚滚的车轮声出了忠华门。
城外，十里长亭之处，仅仅挂着一个微弱的灯笼以供照明。墨风带着几个侍卫站在那等候马车缓缓而来，马车在墨风跟前停住。玲珑率先走了下来，复而又扶着一身朴素青衣的明艳女子缓缓走了下来。赫然，眼前这个明艳朴素，一身平民服饰的女子，正是那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云昭仪，纯仪贵妃，云絮若。
墨风率先拱了拱手，行礼颔首，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按照先前所约，放娘娘回牧云，也会遵守承诺有生之年保牧云免遭战乱之苦。陛下刚刚登基，宫里宫外虎视眈眈，尽快送娘娘离开，也能够保娘娘平安！在下给娘娘和您的侍女准备了两匹上好的千里马，娘娘骑马赶往临安，那里会有人接应娘娘！将娘娘安全送回牧云，一路上，陛下的人也会在暗中保护娘娘。娘娘大可放心！”
此刻的云絮若，早已褪却了身上华丽精美的大宸宫衣，卸掉了胭脂水粉，钗环翡翠。一个堕马妇人髻，仅用一根普通的白玉簪子固定住。里面淡白色的挑线裙，外面只着一件淡青色的外衫，与往日华贵艳丽的模样大相径庭。便是眉目之间的温和也与往常眼角之中透露出来的算计，判若两人。
云昭仪已经死去，纯仪贵妃不过一个名分，真正活下来的人，是同一个人，只是云絮若。
“陛下安排，自然万无一失！只希望陛下心中能够牢记与我的承诺，有生之年让牧云免遭战乱之苦！也算是我那个孩子没有白白地失去了性命！”云絮若淡淡出声，却带着几分清冷。
听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墨风身形下意识一顿，旋即，略微沉吟道，“娘娘放心！陛下一言九鼎！”
“呵~”云昭仪忽然冷笑一声。墨风眼眸微眯，有些不善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沉吟出声，“娘娘为何发笑？不知可是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不满意倒也谈不上，不过无心之人亡命天涯！只是我在想，”云絮若忽然挑眉出声，“若是没有我向长阳公主求得那道护身符，想必我此刻倒真的入了那贵妃陵园了吧！”她虽用孩子换来了牧云几十年的太平，心中到底对沈意行充斥着几分怨恨，她聪明一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一直藏在暗处的那人居然是，沈意行！
沈意行的心狠手辣当真是让人不免唏嘘，云絮若此刻倒是庆幸自己当初幸好留了一手，否则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白白丢了性命。
“娘娘说笑了，既然陛下答应了您，自然会兑现！”墨风眸色微沉，听着眼前之人的一番话倒是不由得对眼前的人升起几分警惕，她说得没错，若不是长阳公主，陛下一定不会留下云昭仪的性命。“时辰不早了，娘娘还是快些启程上路吧！”
云絮若唇角微微泛着冷笑，旋即，都到了这个时候，倒也不与之多做口舌之争，准备翻身上马。
“娘娘留步！”忽然，身后只传来了阵阵马蹄之声。
墨风赫然拔出剑上前两步，一副敌对的模样。云絮若也有些不解缓缓转了身。
待看清来人，墨风剑眉紧锁，警惕出声，“萧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久未见的萧然依旧是一身黑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萧然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锦盒，只是瞧了墨风一眼，径直走到云絮若身前，递给云絮若，沉吟道，“长阳公主知晓娘娘将于今夜离开，让我送份礼物给娘娘！”
云絮若峨眉紧蹙，警惕顿时油然而生，却是在萧然浓浓的注视之下，打开锦盒，眸眼一瞥，一惊，将里面的物件取了出来，赫然便是青玉囊中几支依旧开得极好的绿菊。云絮若眸色大惊，一眼便认出了此物，这是当初沈窈窕前来倚澜宫感谢她，临走时，她送给沈窈窕的绿菊，特地用了青玉囊的瓶子。
萧然挑眉看着云絮若，语气有几分略略的不善，“娘娘可还记得此物？”
“这是我当初送给长阳公主的绿菊！只是没有想到这绿菊居然还没有枯萎，难不成长阳公主是有什么奇术，能令绿菊花开不败？”云昭仪嘴角蔓延出几声轻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心中不免有些慌乱。这青玉囊中的绿菊中的门道也只有她与沈意行几人知晓。
萧然嘴角蔓延几分冷笑，“娘娘好记性！当初长阳公主感时伤节，感叹花期短暂。越王不忍，收集清晨的露珠，配上草木之药，日日换水，日日养护，这才致使绿菊生了根！才有娘娘此时此刻所见花开不败！”
“公主让我给娘娘传句话，念在娘娘痛失爱子，身不由己份上，此事公主不会与娘娘计较！如今物归原主，愿娘娘好自为之，不免抱憾终生！”萧然不轻不重的几句话正好击打在云絮若的心上。
云絮若眉眼微凉，寒色如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从萧然手中接过那开得极好的绿菊，淡淡勾唇，沉吟道，“劳烦萧然大人替我向长阳公主道声谢！公主的话，我记下了！便也请萧然大人替我也向长阳公主带几句话！”赫然，云絮若微微移步上前，正好那手中接过的锦盒挡住了云絮若和萧然只见的空隙。
云絮若沉吟轻轻道，“虽然我失去了孩子，到底这深宫我也算熬出来了！若是公主有一天也无法支撑下去，不如勇敢舍弃！若是公主强行而过，我那身子孱弱，柔润不能自理的女儿，还望看在先帝的份上照顾一二！”如今，云絮若只得舍弃了那个从小就身子孱弱，深居简出的女儿。
萧然微微一怔，侧目看着云絮若，旋即，道，“娘娘吩咐！在下自当一字不落带给公主！”
云絮若的贴身宫女玲珑本想将那青玉囊的绿菊接过去，云絮若却是抬手止住。赫然，云絮若径直上了马，紧紧握着缰绳，驾马而去。此刻，赫然云絮若疾行的模样，想必当初还未来到大宸和亲的云絮若，定然也是牧云王的掌上明珠，众人娇生惯养长大的，在那广阔的草原肆意骑马奔腾，笑得好不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