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绰见此有些不解,连忙摆手问道,“升平王这是何意?”
沈意行眼眶突然变得幽深难言,嘴角微微上扬,“王子殿下,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金碧辉煌,奢靡繁华的屋内,烛火通明映得琉璃瓦熠熠生辉,黑夜之下难以遮掩住它的光泽。烛台火花发出一声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屋内瞬间点燃,尤为清晰透彻。夜色如墨,长空寂静,十里荒芜人烟之处,唯有这家外表朴素无常的客栈灯火通明。
墨色褪却,遥远的天际牵连出一丝鱼肚白的线圈来,晕染着拖曳出金黄烟霭的云霞,旋即,天光乍涌开来,金黄色的柔和光芒从那青色发白的云雾中吐出它的仙气儿,细细碎碎的光芒笼罩着千古连绵,静谧升平的盛京古城。
景阳钟的钟声一声一声回响在偌大宽阔的皇城之中,两侧高且伟岸的千古城墙巍峨屹立,驻守着四方,暗青色的铜墙铁壁,密集有致的墙口,玄黑的大宸旗帜在清晨带光的风中飞舞。来来往往坚毅盔甲的禁军,威严耸立,一言不发,手执长枪佩剑,一股肃穆厮杀之气,看得人心头一针鼓舞。
这是大宸盛京,皇城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卯时过后,紫袍黑冠文武大臣,手持着玉圭,依着排列一一入那威严肃穆的宣室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永昌帝一身明黄龙袍,龙冠流苏,正襟危坐,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俯瞰天下的气势。
内贵人吴兴一身青衣服饰,朝永昌帝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打开手中玄黄的圣旨,高声喊道,“陛下有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当世,为国君,为严父,为人子,今母昭仁太后寿诞将至,朕当行仁孝之道,召幽州,燕平王沈辞镜回京赴朝。另,于昭仁太后寿诞当日,大赦天下,万鸟齐放,承母之慈悲,敬母之威仪,宣告祖庙宗室,秉承黄天圣土,天下山河共鉴之!”
“陛下仁孝!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齐齐跪地朝拜,众呼永昌帝的英明仁孝,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乌泱泱地跪满了一众人。
卯时三刻,今日朝中事务甚少繁忙,宣读完圣旨,禀告朝中各地之事,早早地便退了朝。永昌帝以昭仁太后寿诞的借口召被贬幽州的燕平王沈辞镜回京的圣旨,一下子便在朝野上下炸开了锅。虽然当面朝臣不敢有所反驳议论,背地里却是议论纷纷,人云亦云。
定国公顾慎言一身紫袍,右手一侧端着黑色高帽,一手拿着玉圭,身形挺拔伟岸,容貌虽经历岁月的风霜却不难看出年少时的矜贵俊美。文臣之中,当属定国公顾慎言为首,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是平添了几分威严与气势。周围的文武百官皆是恭敬有礼相待,讨好奉承不绝于耳。定国公顾慎言只是点点头,相交不深,倒也托大拿乔。
就算态度不热络,也没有那个大臣敢议论不满,人家可是有两位嫡亲的妹妹,一个可是母仪天下的端元皇后,一个可是身份尊贵的忠武王妃,更是有个昭仁太后的姑姑,自身又是世袭国公之位,家中又有忠武王府,长平长公主,长阳公主等等不可小觑的势力,自然是权倾朝野,无人敢得罪,也人人上赶着巴结,有几分傲气也在所难免。
“定国公!”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定国公顾慎言转头一看,只见淮阴侯姜盛拿着玉圭小跑了上来。定国公顾慎言眼眸微闪,旋即倒也微微颔了颔首,既不热络倒也不失礼数,“淮阴侯!”
旋即,定国公顾慎言和淮阴侯姜盛拿着玉圭并排行走在长长宽阔的朝道。淮阴侯欲言又止,犹豫半天才缓缓开口,定国公顾慎言倒也不催促,只是一言不发等着,他素来和姜盛没有太多的相交情分,不过是同朝为官的点头之交,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定国公,方才在大殿中陛下宣旨召燕平王回京赴朝,不知您怎么看?”如今燕平王一旦回京,虽说生母身份低微,但毕竟是陛下的皇长子,如此一来,朝中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将面临新一轮的洗牌。如今容平王沈璟圣君正浓,又是自己的嫡亲女婿,淮阴侯姜盛自然不希望再丛生变故。
定国公顾慎言面色如常,神情枯槁恍若一潭古井,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只是淡淡道,“三月后便是太后娘娘六十大寿,燕平王身为皇长子,理应承欢膝下,太后娘娘自然希望看到孙子孙女绕梁膝下,享天伦之乐,陛下此举,不过是尽人子孝道。怎么!淮阴侯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淮阴侯姜盛瞬间眸色大惊,忙否认道,“说笑了说笑了!定国公!本侯不过是随便说说,好奇而已。陛下仁孝,自然一切都是为了太后娘娘!”敢辱没陛下仁孝之名,淮阴侯姜盛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这个凭空捏造的罪名他可是担不起,担不起啊!
定国公顾慎言心中一阵冷笑,他为官多年,叱咤朝野,岂会看不出来姜盛的心思。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不过既然人家都已经寻到跟前来,自己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旋即,顾慎言顿下脚步,看向淮阴侯姜盛缓缓开口,“燕平王被罚幽州多年,生母身份低微,又没有任何在朝中可以依靠的势力,倒是容平王圣眷正浓,容平王妃又是秀外慧中,温淑皇贵妃贤明远播,淮阴侯府在盛京又是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淮阴侯何必杞人忧天!”话落,定国公顾慎言便微微颔首,抬脚离去。
惊得淮阴侯姜盛连忙拱了拱手,旋即有些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定国公顾慎言离去的身影,心中暗暗觉着顾慎言说的的确在理。
金黄色的细碎光芒笼罩着奢华辉煌的金阙宫上下,从茂密丛生的梨树中透射下来细细碎碎的晕影,高高屋檐上的风铃被风吹得叮铃作响。打扫浆洗,伺候花草,端茶倒水的宫女内侍来来往往不绝于耳,倒也寂静如常。
一身玄黑窄衣束腰的洛川匆匆走进大殿“河清海晏”,河清海晏乃永昌帝亲自题字赐给沈如玉的匾额,为天下太平之意,所谓御笔朱批,一字万金,珍贵清流得很。
彼时,沈窈窕正静静地坐在那宫廊下的廊上,身上沐浴着金黄色的光芒,眉目平静犹如海棠花枝春意暗生,清丽难言得很。沈含羞坐在一旁,为沈窈窕涂着粉白色的海棠蔻丹,认真且专注,眉目温和从容,姿态娴雅沉静,眸眼处带着点点细碎的光芒,越发温柔可人。盛京双姝,举世无双,目光所及,当真是一场视觉盛宴。
沈如玉拿着书坐在一侧,目光不时落在沈窈窕身上,凑近仔细一看,双眼的余光全部落在沈窈窕的身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处温柔深情,款款而来。
洛川走近,拱了拱手,毫不避讳道,“王爷!方才早朝之时,陛下宣布了圣旨,召燕平王回京赴朝!”
正在为沈窈窕涂着蔻丹的沈含羞猛然抬头,眉目间藏不住的欣喜,“大哥要回来了?”沈辞镜虽然生母身份低微,但是沈含羞却自幼喜欢整个丰神俊朗的长兄。
沈窈窕微微侧目,淡淡道,“皇伯父为何会突然召堂兄回京,可是出了什么事?”沈沈窈窕幼时与燕平王沈辞镜的关系也颇为深厚,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玩耍的情分,只是后来沈辞镜被贬幽州,渐渐地倒也断了联系。
洛川看了一眼沈如玉,见自家王爷并无任何异样,这才缓缓开口,“三月后便是昭仁太后六十寿诞,陛下为尽人子孝道,特赦燕平王回京祝寿!”
沈含羞有些疑惑,顿时便开口了,“皇祖母六十寿诞?可是我记得皇祖母说过,她此生绝不在过寿诞的,况且皇祖母终日在长生殿中吃斋念佛,根本不出长生殿的!”
昭仁太后顾凝,是定国公的姑姑,曾是先帝宠冠后宫的皇后娘娘,昭仁太后为后时便深居简出,除了宫中大事,也不怎么露面,当时的先帝知道昭仁太后喜静,便让当时六宫的妃嫔只需每逢初一十五请安跪拜即可,切莫扰了皇后的宁静,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先帝对昭仁太后的深情,宠冠后宫,无人能及。
后来,先帝驾崩离世,昭仁太后悲痛欲绝,从此后每年寿诞都不曾设宴,永昌帝也只是带皇室之人前来长生殿外跪拜祝寿。而昭仁太后便也从先帝驾崩离世后,整日在长生殿中吃斋念佛,几乎没有出过长生殿,也甚少见人。便是连当初沈如玉坠崖受伤,而今沈窈窕昏迷不醒,昭仁太后都未曾出现,只是让人前来探望,询问消息。唯一出现过两次,便是忠武王爷沈云天薨逝和端元皇后崩逝。而随着小儿子沈云天和儿媳侄女端元皇后顾子衿相继离世,昭仁太后便更不愿出那长生殿。
永昌帝只能下令,任何人若是没有昭仁太后的召见,不可前去长生殿打扰。
“堂兄到底是皇伯父的长子,虽然当初惹得皇伯父不喜,却也被贬幽州三年,吃的苦受的罪也足够了。如今正逢皇祖母六十寿诞,皇伯父此举倒也在情理之中。”沈窈窕缓缓出声解释,眉目平静,令人听来句句在理,接着又听她感叹一声,“说来,我都三年没有见到堂兄了,也不知道堂兄这三年在幽州过得可好?”
“是啊!想当初大哥年纪轻轻一个人离开盛京,远赴幽州,也没有什么知冷知热的人,也不知该有多么孤寂!幽州那种地方,地处偏僻遥远,常年阴寒,也不知大哥身子如何?”沈含羞一听沈窈窕的话,也不由得担心起来那远在幽州的大哥。
沈如玉淡淡看了眼沈窈窕和沈含羞,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旋即微微弯唇浅笑,出声抚慰,“你们两个也别担心了!大哥身子健朗,又素来聪颖,定然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既然如今父皇都已经下旨了,那想必不出一月,大哥也应该到京城了。”
“只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堂兄可放下了?”沈窈窕突然低垂下眉眼,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
沈含羞和沈如玉顿时沉默了。当年沈辞镜所钟情的那个女子,是盛京秦楼中的戏子,身份低微,原本若是沈辞镜真的钟情不已,留在身边做个侍妾倒也无可厚非,名声虽难听了些,倒也可以让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偏沈辞镜要娶那女子为正妃,为妻子,固执不肯改变,因此永昌帝这才大怒,赐死了那女子,而沈辞镜也被贬去了遥远苦寒的幽州。自己最钟情的女子居然被自己最敬重的父皇赐死,这样的一个心结也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解开!
沈窈窕目光似乎变得幽暗了几分,淡淡道,“堂兄为情所困,茫茫人海,盛京贵女千金无数,相貌妍好,才貌昭昭者比比皆是。可偏偏堂兄爱上的便是那女子,或许这便是那冥冥之中命中注定的缘分。红颜薄命,未得到上天的眷顾,这件事在堂兄心中已然结成了一个疙瘩。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下吧!”
沈窈窕的姿态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姿态认真热烈,容不得半点反驳,眉眼实在坚定。
沈含羞和沈如玉见沈窈窕态度如此坚定,不由得相视一眼,心思各异,旋即沈含羞连忙开口,“或许大哥会放下的吧!毕竟都过去了那么多年。”
沈如玉也连忙开口,他深知沈窈窕的性子,也是个倔强执拗的,但是当年的事到底是父皇亲自下的令,如此不管不顾私下议论,若是让人听了去,必定又会惹出一桩是非。“不放下又如何!到底当初是父皇亲自下的令,谁都无可奈何!”
或许是因为沈如玉开口,沈窈窕的心中倒也不那么执拗,只是淡淡道了一声,“只是可惜了那个如花一般的女子就那么凋零了。”
沈意行担心沈窈窕会因此沉闷愁容,只好连忙话锋一转,道,“对了,雁回传消息来了!他已经到了大宛,说是找到了一份千古雪山上的路线图,相信不出几日便可以找到红心冰莲回京了。”
“是吗?那太好了!”沈含羞立马惊喜出声,旋即又连忙询问,“雁回在途中没有出什么变故吧!”
沈如玉看了一眼沈窈窕,目光温和从容,淡淡道,“平安顺遂!”话虽然是对沈含羞说的,其实沈如玉的目光却全落在了沈窈窕的身上,他很清楚沈窈窕定然是十分焦急沈意行的安危。
旋即,沈如玉瞧了一眼那金黄色的日头,淡淡道,“日头出来了,待会转了一些,赶紧把蔻丹涂了,免得一会儿干却了。”闻言,沈含羞点了点头又连忙为沈窈窕涂起蔻丹来,浅浅笑道,“海棠春里的海棠开得盛好,我便命人采了些给你做蔻丹,到入冬时,待梅花开了,我又给你上那梅花的蔻丹,想必你也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