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行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眸眼之中尽是稳操胜券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不屑又嘲讽,“呵~的确,没有那个女子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但是,”忽然,沈意行眼眸微暗,俊美的容颜邪魅诡异一笑,“她更爱自己,舍弃一个孩子便能够保住牧云成千上万的人,这个买卖,怎么选,都是怎么划算!”
墨风微微一怔,他不得不承认殿下说得极有道理。云昭仪在怎么爱自己的孩子,但是身为一国公主,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牧云陷入生灵涂炭的境地。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换牧云一世平安,恐怕无论是谁,都会选择舍弃。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便只能接受命人和人为的摆布。
“那殿下,越王的约……”墨风微微有些犹豫,只能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沈意行冷眼瞧着墨风,忽而邪魅诡异一笑,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缓缓起身,双手微微整理淡白色的外衫,“走吧!去会会他!”
皇城倚澜宫中,云昭仪换好了前去长明殿祭祀的素衣,眸色沉重无比。侍女玲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面色挣扎许久,才一脸为难缓缓开口,“娘娘,您真的要听那人的吩咐吗?这可是您怀胎八月的孩子,这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真的要舍弃这个孩子吗?三思啊~公主!”玲珑是云絮若身边的贴身之人,从牧云带来的,她自然应该设身处地为公主着想,如今公主要为扳倒温淑皇贵妃舍弃这个辛苦怀胎八月的孩子,她自然不忍。
玲珑的一声公主,令云昭仪冰冷的心瞬间动容,却也更加地提醒她。她,云絮若,是牧云的公主,为了牧云来到大宸,一生都应该为牧云的存亡牺牲,而今也一样。
玲珑见云昭仪似是有所动摇,连忙再次出声,“公主,您都怀胎八月了,若是这个孩子有个好歹,您也会有性命之忧啊~”玲珑应该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声习惯的公主却更是加重了云昭仪心中舍弃孩子的决心。
云昭仪摸了摸隆起的大大的肚子,眼角不由得湿润,深深一口气,“我又怎么会舍得呢!这可是我的孩子啊~如果可以,我怎么会舍弃他呢~可是,我身为牧云的公主,一生都在为牧云牺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牧云陷入生灵涂炭的境地,”云昭仪眼角落下两行清泪,终是做些了这个可怕的决定,“……一个孩子换来牧云的太平,也算值了……”
“娘娘~”玲珑猛然一声。
玲珑再怎么相劝,还是没能动摇云昭仪舍弃孩子保住牧云的决心。
彼时,长明殿中,皇城宫中祈福祭祀的大殿,金碧辉煌,大气恢弘,殿中的檀香缓缓上升。
一身素衣的温淑皇贵妃似乎消瘦了许多,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却依旧梳着飞天髻,带着冰凉淡白的花钿,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姜颐还是端着温淑皇贵妃的尊贵与威严。
忽然,同样一身素白的云昭仪在侍女玲珑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温淑皇贵妃那冰冷白色的华丽的冠子上,嘴角不免勾起一丝嘲讽。
站在温淑皇贵妃身边的妙言见了,连忙在温淑皇贵妃身侧小声提醒,“娘娘,云昭仪来了!”
闻言,温淑皇贵妃眸色微微一顿,连忙抬起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一番湿润的眼角,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有转身。
云昭仪缓缓走到温淑皇贵妃身前,看着她背对自己的身影,心中明白她这是在自己面前端着架子呢!倒是温淑皇贵妃身边的妙言率先行了礼。云昭仪眸色平静,扶着肚子微微拂身,“臣妾参见皇贵妃娘娘!”
温淑皇贵妃没有说话,云昭仪一直拘着礼,云昭仪心中倒也不恼,她要的便是温淑皇贵妃的刁难,一切方才有说辞,既然决定要牺牲这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便要将搬到温淑皇贵妃发挥到极致,才不算枉死!
妙言见之不妥,轻轻地扯了扯温淑皇贵妃的袖子。温淑皇贵妃这才缓缓转身,面色平静冷淡,端的一脸高贵,缓缓出声,“昭仪身子都这么重了,就不必拘着礼了!省得伤到腹中的孩子!”
“谢娘娘!”云昭仪这才缓缓起身,弯唇一笑,紧接着道,“娘娘大可不必担忧,臣妾腹中的孩子没有那么娇贵,不会轻易出事的!”
云昭仪的意有所指让温淑皇贵妃瞬间变了神色,看着云昭仪脸上的笑容,顿时大怒,“容平王为国战死沙场,在这长明殿,你不悲戚就算了,竟然还敢露出这样的笑容。实在放肆无礼!别以为你如今肚子里有了东西,便能够如此嚣张!”
云昭仪倒也不恼,只是挺着肚子,绕着温淑皇贵妃缓缓转着,漫不经心却又极其讽刺地刺激着她,“娘娘这话错了,容平王是战死沙场,却不是为了大宸,毕竟大宸和大宛一战中,大宸败了。便不能是为国了!又不是人人都能向那忠武亲王一般大捷凯旋而归,也并非人人都有忠武亲王这样的将相之材。”
云昭仪围绕着温淑皇贵妃绕了一圈,回到方才的位置,没有一丝畏惧地看着她。倒是一旁的妙言连忙出声呵斥,“云昭仪放肆!居然敢对容平王殿下不敬!”
赫然,云昭仪脸色一变,阴沉毒辣的模样,“你才放肆!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也敢教训本宫!终究皇贵妃只是皇贵妃,不过是个妾,这妾管教出来的宫女就是这么没规没矩!”忽然,云昭仪挑眉看向温淑皇贵妃。
温淑皇贵妃眼眸狠辣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想要将眼前的女人撕碎一般。温淑皇贵妃最受不了便是别人说她妾的身份。“你讽刺本宫就罢了,居然敢对怀安不敬!怀安为国捐躯,你居然敢如此以下犯上!本宫要告诉陛下,将你打入冷宫!”
云昭仪讽刺嫣然一笑,走出大殿,温淑皇贵妃一边呵斥一边走了出去,云昭仪听着温淑皇贵妃的怒骂,看着那台下长长厚重的台阶,似乎从远方看到一抹白黄。云昭仪冷笑收起,时辰到了!
忽然,云昭仪转身,越发变本加厉,讽刺道,“容平王战败而死,算什么无上荣光。在我们牧云,若是战败,是要论责的。娘娘应该感激容平王已经死了,否则将怎么受到世人诟病,你想过没有!”
“啪!”温淑皇贵妃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云昭仪的脸上,便是连妙言都未来得及阻止,“贱人!你放肆!本宫要你死!”
“啊~~~”云昭仪身形不稳,狠狠地朝身后长长的台阶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台阶之上,滚下台阶。
“絮若!!!”忽然,永昌帝此时刚好赶到,看到的便是温淑皇贵妃将云昭仪打落台阶一幕,听到的也是温淑皇贵妃的谩骂。
而温淑皇贵妃看着忽然滚落台阶的云昭仪,和突然出现的永昌帝,大惊失色。
永昌帝来不及多想,连忙朝那从台阶上滚下来的云昭仪过去,伸出手来想要住下云昭仪,面色大惊,“絮若!”
从台阶滚落下来的云昭仪趴在地上,永昌帝连忙两三步走过去,将云昭仪揽在怀中,抱着她,焦急出声,“絮若!絮若!你没事吧!絮若!”
永昌帝的一声“絮若”让云昭仪顿时落下了眼泪,双眼通红,却是难忍肚子的疼痛,面色苍白如此,只能虚弱焦急一声,“陛下……孩子……孩子……”
永昌帝看去,只见云昭仪的下身涌出大量的鲜血,染透了素白的衣裙,看着很是触目惊心。永昌创心中大惊,顾不得所有,一把将云昭仪抱起,深深带着怨恨地看了台上的温淑皇贵妃一眼,抱着云昭仪转身离去。
温淑皇贵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云昭仪设计了,她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想要用孩子扳倒自己!温淑皇贵妃无力失色地坐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妙言焦急大喊。
此时,沈意行进了宫入了金阙宫,走入大殿,沈如玉正在轩窗案桌旁的棋盘下着棋子,面色平静从容,一身纯白的素衣却是越发显得沈如玉的消瘦。
沈意行微微顿了顿脚步,他看得出来沈如玉消瘦了许多,没有从前那般的温润如玉。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他心中微微一紧。旋即,沈意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了过去,坐在沈如玉身前,瞧着他平静的神色,一言不发,实则在等他开口。
“你来了!”只听沈如玉有气无力地声音缓缓在大殿之中响起。
沈意行眸色冰冷凌厉,没有往日的温和耐心,带着不耐,冷冷道,“有话直说!”
沈如玉正要放下棋子的手微微一顿,他很明显得听得出沈意行话中的不耐烦,看来,他真的变了。沈如玉缓缓出声,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坚定,“怀安的事,是你做的吗?”
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怀疑怀安的死,怀安出征,他将身边的噬魂卫派了出去,必要时保住怀安一命。可是,不但噬魂卫死了,便是连怀安都没有保住。能够灭了他手下的噬魂卫,又杀了怀安。除了,孽镜有这个实力,他再也想不到任何人了。
可是,他不希望这件事和眼前的人有关,他不希望自己的亲弟弟是死在眼前这个自己最信任的手足,朋友,知己手上。
可是,他不敢赌!
沈意行眸色微微一顿,垂了垂眸,有些复杂。沈如玉抬起眸朝他看去,看到的便是他眼中的这抹复杂,他忽然心中一紧,难道真是的……沈如玉眼眶微红,即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却还是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心中抱着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是你吗?是你杀了怀安吗?”
沈意行眸色微垂,淡淡出声,“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为何还要问我?”
“我想听你说!”沈如玉猛然开口,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有些崩溃,嘴唇微微颤抖,“我想要你告诉我!我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看着这样的沈如玉,崩溃,害怕,恐惧,颤抖,他终其一生,从未见到过的模样。沈意行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如玉红了的眼眸,淡淡出声,“我说,你便会信吗?我说不是我杀了沈璟,你就会信吗?”
“信!我信!”沈如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脱口而出,坚定无比,“只有你说不是你,我就信!”
听着沈如玉坚定无比的回答,沈意行心中的那根弦似乎在那一刻被拨动了。即便面目全非,杀人无数,多年的情分和真心相待,终究让他无法完全忽略。
忽然,站在沈意行身后的墨风见殿下有些心软动容的样子,连忙将手放在殿下的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沈意行连忙回头,看向墨风,只见墨风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心软。沈意行赫然想起心中多年筹谋的大业,原本拨动的心弦回归静止。
沈意行回头,看向沈如玉的眼神已经没有方才的那一丝动容,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无情。
沈如玉心中一紧,他方才明明看到了沈意行眼中的动容和心软,却在墨风一瞬间的提醒下,又变成了自己陌生的样子,陌生,冷冽,没有一丝感情。他垂下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眼眶红透,晶莹打转,颤抖开口,“是你吗?怀安是你杀的吗?”
沈意行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一丝犹豫,“是!……是我杀的,是我杀了沈璟!你满意了吧!!!”
蓦然,沈如玉红透晶莹打转的眼眶眼泪无力坠落,手中握着的黑棋从掌心无力滑落。沈意行伸出手接着那枚从沈如玉手中坠落的黑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沈如玉,心中却是一种绞痛。
“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了怀安,怀安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究竟是谁!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半晌,沈如玉才颤抖沙哑地出声,眼眸泪光闪烁,泪珠不停落下,空洞无力,仿佛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绝望透顶。
这一刻,沈如玉彻底绝望,不得不相信眼前相识多年的人竟然那么深藏不露!竟然……
沈意行转着手中从沈如玉手中接过的那枚黑棋,抬起放置透射进来的阳光之下,看着它漆黑一片的光泽。其实,他不敢去看沈如玉满是眼泪的面容,眼中的绝望和震惊,会让他心中藏在深处的那根弦再次拨动。他淡淡开口,装得若无其事,甚不在意,与沈如玉完全相反,没有一丝感情地出声,似乎带着几分嘲讽,“你不是说过吗?黑棋,白棋,一黑一白,本就两个世界的人,性质不同,怎能混为一谈!所以,要么黑棋留在棋瓮之中,要么白棋留在棋瓮之中,那日,既然你选择黑棋留在棋瓮之中,你要通透澄澈的白,那么棋瓮便是黑棋的天下!”
忽然,沈意行将手中的黑棋放在沈如玉的眼前,面无表情,沉沉出声,诡异又令人恐惧,“而我,便是这颗黑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