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晞环视了一圈,看见已有不少人面露焦色,便朗声笑道:“如今虽然有外贼,可城中衙卫众多,很快就能控制住局面!大家别慌,守好过各自的门户,等待支援即可。邪不压正,我就不相信,咱们堂堂伯府,会斗不过那群乱贼宵小!”
“是!”
众人的精神俱是一振,洪亮的声音汇聚一处,显出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决心来。
正该如此才是!
丁香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把圈椅,常晞就一手搂着憬哥儿,一手握着佩剑,端坐在那里,有种不动如山的沉稳从容。
憬哥儿本来还有些惊惶,可被常晞温暖的手稳稳揽在怀里,听着常晞不紧不迫调度人手的声音,他也渐渐受到了感染,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有些家丁和护院,因着家里没有了主事之人,心里多少有些仓皇无措。可一看见大奶奶和小少爷都安稳守在那里,一个女流、一个年幼,脸上都没有丝毫惧色······他们也跟着心里一振,只觉得身上顿时涌出一股子力气,都大声吆喝着鼓劲,既是壮壮己方的声势,也为了震慑外头的贼人,让他们以为府内人多势众,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外头的叫嚷声在院中也依稀可见。
“······有人告你们宣平伯府意图谋反!还不快开门让官兵进去搜查!再做顽抗,就是坐实了谋反之嫌,你们何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现在放下武器,还能争取个从轻发落的机会,还要负隅顽抗,那可就是九族皆灭的大罪!你们都给我想清楚咯,可别白白替别人送了小命儿!”
开始乱扣帽子,扰乱人心了······
常晞立刻朗声大笑道:“若我们家真有什么谋反大罪,怎不见皇上抄家的圣旨?怎不见锦衣卫来人缉拿?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在这里胡扯什么轻判不轻判了?可见是扯谎!我倒要问问他们,假传圣旨又该当何罪?!如此犯上作乱,于他们又能有多少好处?他们才是别白白替别人陪送了小命儿!”
丰儿的眼中闪过钦佩的异彩,立刻高声叫道:“奶奶说得正是!恐怕外头那起子小人还有没听清的,你们还不喊给他们听听!”
众家丁纷纷大笑,照着常晞的话,站在木梯上转头厉声责问外头的人:“你们假传圣旨该当何罪?可别白白替旁人送了命,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了?”
外头的叫嚣声稍微小了下去,似乎是稍稍迟滞了一下。
可紧接着又传来了几声低低的惨呼声,随即,又一个沉闷的声音低低道:“想当逃兵的,已被我依法斩了!再有打退堂鼓的,都是这个下场!”
见他们眼也不眨地就杀了同伴,趴在墙头上的家丁们大叫道:“好哇!果然是一群乱臣贼子!还敢瞎放屁说咱们府上谋逆!兄弟们,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正值浓秋,又是半夜,天气本来甚凉,可众人同仇敌忾,又兼来往奔走,丝毫也不觉身上寒冷。
常晞见大多数人只是拿着长短木棍,石锹扁担,站在梯子上向外拼命乱打,登时想起何沐阳从前留在家中的诸般武器,便立刻道:“大爷的武器房可还在?快去寻寻,若有趁手能用的兵器,赶紧拿出来分给大伙,总胜于无。”
民间对于铁器的持有是严格受限的。即便是亲王府邸,都未见得能有多少件兵器,更别说是他们区区伯府了!
不过,何沐阳留下的兵器就算还在,也还不到十件之数,就算用了,也远远不至于被人怀疑有谋反之嫌。
至于只有伯爷和世子爷才可动用的那些暗卫······
公公不在家,何沐阳早就不是世子了,那些暗卫听不听她的调度,也还是两说之数······常晞自己也留了个心眼,总觉得这个时候,实在不宜贸然让他们出手,天知道会不会被人拿住把柄,真给杜撰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来!
若真如此,那简直比她自己被人抓了还要更糟上十倍!
“奶奶!”厨房的人也来回话了,“按您的吩咐,六大锅热水都烧好了!我们为怕不够,还另烧了一锅油,您看······”
“往外倒!”常晞冷声下令。
丰儿立刻安排了人手,把热水连锅分送到正门和两个被攻打的角门上去。
众家丁立刻拿了舀子、大勺等,还有的直接拿了吊桶,擎着滚烫的热油热水,往院墙外泼去。
外头立时响起了连连惨叫之声。
护院们眼疾手快,立刻拿了武器房中取出的几柄刀剑,加上个别人原本就有的佩刀,砍断了外头支到墙上的竹梯,不少歹人连人带梯倒了下去,立时又压倒了一大片。
不过,外面到底是有真刀真剑的,争执中,还是有数名家丁躲闪不及,被刀砍伤,“啊”的一声跌下了墙头,昏死过去。
“厨房的再去烧水!”常晞冷声吩咐道:“再多拿些热炭来;其他几门的人守好各自的门户,先别过来支援,免得他们声东击西!”
条件实在有限,武器更是短缺,只能穷尽一切可用之物力,尽可能的拖延些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两角门的贼兵或许是没想到宣平伯府竟然能抵抗这么久,力有不继;或许是被常晞那句“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动摇了心性,有些怯了;又或许是还有其他人家需要对付,分散了心神和人手······总之,攻打叫嚣的声势比先弱了不少。
此消彼长,伯府众人的士气大振!什么热水、炉灰、乱棍······更是不住手地往外招呼,只盼着能立时就将他们打倒打跑。
渐渐的,外面传进来的声音更弱了。
一旁的憬哥儿拍手大笑道:“咱们赢了!婶母好厉害,咱们赢了!”
他才不过六七岁年纪,正是小孩子心性,虽然眼见众人初时脸色严峻,心下十分害怕,可到底为了什么怕,贼人闯进来后又会怎样?他的小小脑瓜中其实并不十分明白。此时又见家里众人都换了喜悦颜色,似乎说话间就要取胜,把坏人全都赶跑,他岂有不乐的?抱着常晞的脖子又笑又说,脸上又是得意,又是敬服。
不少家丁看见墙外的乱贼们已有退意,不禁大喜。
常晞怀中搂着憬哥儿,神色却并不曾轻松些许。
这么容易就退却了?
可别是有诈······
丰儿也并不曾放松警惕,立刻叫人去外院看视情况,以防贼人趁着家中掉以轻心之时又突然发起攻势。
“外院一切正常!”来报信的小厮难掩喜色,叫道:“门外的人已经退走了!看他们的方向,是往城中心去了······”
看来是仍有别处要顾,提前定下了最晚的时间,不成就撤!
总算是有惊无险······
常晞暗暗舒了一口长气。
丰儿忙恭身道:“奶奶宽心。剩下的收尾之事,就交给小的和喜儿来办吧!”
家里一时人手不足,竟被人占了这个时机,害得奶奶和小少爷置身险境······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只盼着赶紧把家里从上到下都查一遍。刚才到处乱糟糟的,万一有一个半个的贼人趁乱溜了进来,害得主子们有什么闪失,那他和喜儿两个就都不用活了!
“那就辛苦你们了!”快一个时辰守下来,常晞的精神一直紧紧绷着,此时突然一松懈,只觉得手足酸软,疲累异常,于是点了点头,又勉励了家中众人几句,就由丫鬟们陪着,拉着憬哥儿的手回了小院歇下。
何家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总不能把憬哥儿一个人扔在饮清居吧!
憬哥儿是少年人,非睡足了觉不可,今天熬了大半夜,早就支持不住了,回到屋里,常晞只是略哄了几下,他就闭眼睡熟了。
常晞独坐在床前,看着憬哥儿的小胸脯有规律的一起一伏着,她沉吟片刻,叫了松萝来好生看顾,自己却不睡下,而是起身去了院子里。
夜寒如水,月暗星稀,霜色渐浓······
都到了这个时候,宫中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常晞又怎可能睡得着?
不过,外头人马跑动的声音却越来越响,隔着重重院墙,居然还能听得见。
常晞立刻叫了喜儿来问:“外面怎么了?”
喜儿擦着汗道:“羽林卫,是羽林卫的人赶过来了!那些贼人刚退出去不到二里地,就在巷子口被截了个正着。这时候怕是已经押解进宫了!”
常晞闻言,不禁又眉头微蹙。
会这么巧?
喜儿见常晞沉吟不语,显然是有所怀疑,心里不禁对这位大奶奶更添了几分钦服······
家里跟贼人对峙了那么长时间,动静又那么大,羽林卫的人就是爬也该爬过来了!之所以迟迟没来,很难说不是奉了谁的命令,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探他们宣平伯府的虚实!要是府里不管不顾,情急之下直接动用了暗卫······
喜儿光是想想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奶奶放心,城里都如此,宫里想来也一切无恙的!小的和丰儿正领着人往各处巡查,护卫们也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阵低低的惨呼声给夹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