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己都说了,是他临时起意,才随手挑中了那匹马······
太子向来仁善,事后还特意在太后面前求了情,免了驯马官和随行之人的责罚······
向来仁善?
常晞心里一突。
到底是对谁的仁善?
真的只是对那些随行的宫人?还是对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
常晞脑中一直盘踞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此时却骤然撕开了一道口子!
“杜安!”
她几乎是嘶喊出了声:“你可有办法再给世子爷递一句话?”
“怎么?”老太君立刻望了过来:“你又想到了什么?”
常晞耐着性子,把刚才的种种猜想又简单解释了几句。
老太君皱着眉头沉吟道:“是个方向,但也不一定就对······”
“所以,我们只是给世子爷提个醒!”常晞沉声道:“世子了解的情况必定更多,若是已经有了探查的方向,自然更好!可若是没有······那也不妨试上一试!”
也对!
就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呢?
眼下,哪怕是多一分、一毫的希望,她们也决不能放过!
老太君立刻看了杜安一眼,“你可做得到?”
杜安想了想,咬牙道:“世子爷身边有专人看守,只有趁着换防查人时,能有一息的时间可以接近世子爷,但机会转瞬即逝······”
他定定地直望着常晞,颤声道:“要想不惊动旁人,最多只能传送四个字!”
够了!
常晞也定定地回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锐之色。
“太子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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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还在京都的文姑父和姑母。
第二天,文姑父亲自上门,给何家带来了更加确切的消息。
“太子确是中了毒。”文姑父肃然道:“太医在太子的宵夜的饮食中查出了三味药,是甘草、沙参和丁香。”
何栎辉越听越糊涂了。
“这三味药不是都没毒吗?”
“伯爷所言不错。”文姑父接着道:“太子自入夏以后,就一直有胃痛之弊,这才开了药膳,偶尔服用,可昨天突然不适,太医诊断,极有可能是误食了十八反的药物,这才中了毒。”
所谓十八反,就是十八组不能放在一起服用的药物,这些药物在一起,就可能会产生毒性。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何沛阳,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三味药材,全是能十八反的!”他不禁大急起来:“这可是用药的大忌!太医院和御膳房怎么这么不小心?”
文姑父却微微摇了摇头。
“这几日太子的饮食,都一一查验过了,并没有发现与这三味药相克的十八反中的药物。”
何沛阳怔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糊涂了。
“眼下,宫里已经是一团乱麻。”文姑父叹道:“凡是近过太子身的宫人,全都拘起来了,查问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半点头绪,连锦衣卫都束手无策,不知该从何查起了。”
何沛阳急得跺起了脚:“那可如何是好啊?”
常晞却想起了孤身困在宫里的何沐阳。
他怎么样了?
何家这么多人在外头群策群力,却还是一筹莫展,他一个人在宫里,四顾无援,又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危局?
何沐阳被拘禁在宫中,孤独困顿的样子仿佛就在常晞眼前······
常晞心里一酸,骤然觉得腹内一阵疼痛,从脊背一路上窜,一直钻到了心里!
她的脸色登时白了。
“二嫂!你怎么了?!”
何沛阳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赶紧上前来馋住了她。
常晞任由他搀着,闭了眼睛,一动也不敢乱动。
老太君吓得站了起来。
“还不快去叫大夫!”
过了片刻,常晞觉得那阵疼已经过去了,又仔细摸了摸肚子,轻轻动了动胳膊腿,觉得好像又没什么不妥了。
老太君立刻叫了两个仆妇来,小心翼翼地扶了她:“快去后屋里歇着,别再出来了!”
常晞也不敢托大,任由她们扶着,挪到屋里去了。
眼下的情形,何沐阳恐怕不是一日半晌就能回来的。自己必得好好保重身子,保重孩子······
她定了定神,想了想,吩咐骊珠:“我先睡一会儿,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容易克化的吃食。”
骊珠强忍着泪意,立刻答应着去了。
昨日熬了一宿,常晞早已经累极了,何况老太君这屋子又布置得极舒服,常晞侧身躺在榻上,闭了眼,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时,屋外的阳光竟已经斜斜而下。
“什么时辰了?”她还没起身,就先闻到了一阵饭菜香味。
“奶奶,您可算醒了!”
玉露和松萝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见她睁了眼,赶紧上来扶起了她。
“已经申初二刻了。”玉露笑道:“大夫已经来看过脉了,说您的身子一向强健,并没什么不妥,只是昨日劳乏了些,叫您好好休息也就是了。”
常晞听着就放下心来。
外头,骊珠已经端了个大托盘进来了。
“这是太太特意吩咐给您做的。”她把东西放在了榻边的小方桌上。
一碗虾丸冬瓜汤,一碗清蒸鳜鱼,一小碟子莼芥酱、还有一碗碧粳米粥,一碟子松瓤鹅油卷。
常晞昏睡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用人布菜,自己动手,就着鲜汤便吃了起来。
姑母过来看她时,见她左手拿着勺子,右手拿着筷子,左右开弓吃得正香,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在娘家,也不知道收敛一些,万一叫人看见,岂不笑话?”姑母坐到了塌边,拿出帕子来,替常晞轻轻擦拭着额头。
常晞漱了口,这才问道:“姑父还在吗?”
“他身子弱,禁不住劳乏,已经先回去了。”姑母的神色也有些疲惫憔悴了,但还是安慰着常晞:“你姑父说了,太子经过救治,情况已经好些了,虽说还昏迷着,可太医开的药已经能喂进去了。既是有人故意下毒,还做得如此隐蔽,必定是早有预谋的。圣上定会下旨彻查,幕后的凶犯才是罪魁祸首,有了主犯的人,东宫服侍的一干人等就不必担那么大的干系了,也就治个失察之罪,不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
姑母说的是正理。
可万一凶犯抓不到呢?
常晞心里还是一万个放不下。
姑母也知道,那些似是而非的安慰之语,是糊弄不住自己这个冰雪聪明的侄女的,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反复嘱咐她务必要保重身子。
常晞也一一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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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何栎辉二人正在青荣居的正堂里说话。
“就按照文老爷方才说的,以不变应万变,只留一二个人在宫外看着些,一切等宫里解了禁严再说。”
太子出事,几位皇子全都逃不脱干系,这个时候贸然去联系九皇子,必定会惹人怀疑!
何栎辉立刻道:“我这就去办。”
他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几分踌躇。
今天,文一博跟他们仔细地剖析了利弊,也说了许多朝野之间的动向,可是,对文宏和何姝的婚事却只字不提。
何家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毕竟两家才刚刚议了亲,连定礼也还没下,严格来说,还不算正式定亲了。
眼下整个宣平伯府前途未卜,文家自然会以自家的利益为重,先把议婚之事按下不提,观望一阵子再说。
位置对调一下,他肯定也会如此做,文家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何栎辉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跟老太君告了辞,闷闷地出了门,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平时,不管有事没事,老大总要隔三岔五的过来打个花胡哨,到处请个安,问这问那的,十分殷勤。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大怎么反而没动静了?
他想了想,叫来了贴身长随何金宝:“你去一趟清水巷,看看你们大爷都忙什么呢!”
何金宝应声去了。
到了那府上,只见正门上有五六个门子,正横七竖八的张着腿坐在那里,长篇大套的胡侃些秦皇汉武等等的古今大事呢!
这何金宝原是在老伯爷身边做过小厮的,后来老伯爷见他不错,这才拨给了何栎辉使唤,虽然其貌不扬,可最是个心里明白的。
只因他平时话少,跟个闷葫芦似的,所以何栎辉也不怎么看重他,只派他做些跑腿、买东西之类的琐碎小事。
如今,连守正门的人都是这么个德行,旁的地方自然更是不成体统了!
他也不多说什么,就跟没看见似的,径直上去问道:“大爷在何处?伯爷让我过来给大爷请个安。”
那些门子一看见是伯爷身边的人,呼啦啦的全站起来了,有问好儿的,有回话的,有要引路的,也有问二爷如何如何的,立刻就把他给团团包围住了。
拉扯了足有两盅茶的功夫,才终于到了待客的大花厅里。
还没进门,就先闻到了一阵浓重的酒气。
何金宝依旧不动声色,把跟来的门子全遣回去了,这才拉了个以前跟他有些交情的下人,塞了一块碎银子,问他:“里头是哪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