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正好。”文宏见常晞回来了，爽朗一笑，“正想派人去叫你呢，我要走了。”
常晞没有客套挽留，只是吩咐丫鬟，“把那两件鹿皮冬衣包好，给文表哥带走。”
为怕他不要，还特意补了一句：“别跟我推推搡搡的，这可是姑母临走之前特意交代的，说你不爱穿棉衣，怕你冻着，让我多照看你些。”
文宏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常晞给堵回来了。
他哭笑不得，又指了何沐阳道：“他也没穿棉衣，你怎么不管管？”
“世子爷练的是内外兼修的功夫，不怕冷。”常晞振振有词。
一听这话，文宏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内外兼修，我难道就不是了？”他瞪着圆眼，满脸的愤愤不平：“果然是女生外向，这一嫁了人，就一心向着自己丈夫，把表哥都抛在脑袋后头了！”
“难道不该这样吗？”常晞侧头，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文宏一时语塞。
何沐阳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文宏起身就要往外走。
正好骊珠把包好的冬衣拿出来了，满面笑容地把包袱往他怀里一送：“文大爷，您拿好，这衣裳里子也是极好的，您穿上就不冷了！”
常晞再也忍不住，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
“算你们主仆厉害！”文宏被堵得彻底没了脾气，一把抓住包袱，飞也似地走了。
只留下何沐阳和常晞两人，相顾大笑。
“你可真厉害啊！”何沐阳笑得眉宇舒展，“难怪他老是不敢见你。”
“每次给他送点什么，他都一脸的不耐烦，这个法子治他最好。”常晞十分解气。
何沐阳不禁摇头笑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你送的那些东西，他也确实用不上。”
“怎么？”常晞不禁问道：“难不成，他真的内外兼修，比你还强？”
“我们倒是没有直接比试过。”何沐阳的态度坦荡，“要是认真一比，我看胜负该是五五之数。”
常晞听得将信将疑。
何沐阳也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觉得他的功夫一般的？他可是你的嫡亲表哥。”
“这······”常晞犹豫了片刻，才道：“正是因为他是我表哥，每每看见他，都是一副大喇喇的样子，万事都不往心里去，有时候甚至有些憨直，所以我一直没把他当成顶尖高手来看待。”
“这才是他真正的难得之处。”何沐阳微叹了一口气：“学武最忌杂念，他是天生的疏朗性子，心无杂念，练功事半功倍，再遇名师指点，以后必定会超过我。我虽然有些天赋，可心思不能专注在一件事上，进境到底慢些。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战场上可不是单打独斗，想再往上升，靠的就不是武力了。”
在调兵布阵、时局剖析上，文宏要学的还有很多······
常晞点了点头，又问：“他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何沐阳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圣上本打算让三皇子领兵，平定西南的事，你还记得吧。”
常晞点头。
“人选改了。”何沐阳言简意赅，“改成了八皇子。”
“大姐派人带了信，说河南的工事未完，皇上指了三皇子亲去监工，这两天就会有正式的旨意下来。七皇子最近迷上了占卜，天天在自己府邸里求仙问卦，皇上十分不喜，大姐有孕，九皇子不愿离京，多次自称无能，还说动了太后求情，不肯出头，皇上就把领兵出征一事又交给了八皇子。”
看上去倒也顺理成章······
常晞不禁问道：“世子有什么打算？”
“不管是天缘凑巧，还是有人有意促成，都无所谓。”他平静地道：“咱们伯府的立场，从来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反正我们跟宫里任何一方都没有交恶，静观其变就是了。”
常晞默然。
她们宣平伯府，外人看着风头很盛，其实却连自己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从前，太子的立场就是何沐阳的立场，以后，九皇子的立场就是整个伯府的立场，他们从来没有选择······只能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设法周旋，不至于彻底沦为朝廷内斗的棋子。
于何沐阳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憋屈的束缚？
她轻轻握了握何沐阳的手。
何沐阳反而笑了起来。
“我没事。”他回握了常晞的手，“我的身份给了我比别人更宽广的上升通道，更充沛的资源和条件，我自然也要承担身份带来的种种枷锁，这天下的好处，总不能都被一个人占尽了。”
他倒是想得开。
常晞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微笑着不说话。
自有温馨的暖意，在二人的身周流淌着，汇成涓涓溪流。
*********
转眼间，九皇子妃的身孕已满八个月了。
按照宫中惯例，皇后娘娘亲自下了懿旨，宣邹氏进宫陪产，以便时时看顾。
九皇子妃特意交代了，让老太君、常晞领着恂哥儿和恬哥儿也进宫一趟。
常晞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何沐阳是外男，也不方便进宫，萧合环又怀着孕，不能劳乏，
老太君便让卢妈妈也随着进宫，她最熟悉宫中的礼仪，有她帮着照拂，众人也好安心一些。
到了钦定的日子，众人起了个大早，盛装已毕，坐着小轿往宫里去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九皇子所居住的宫殿时，太阳已经高高升了起来。
九皇子妃亲自在宫门口迎候，一见到祖母和母亲，她的眼角忍不住湿润了。
“祖母！”
老太君等人忙纷纷行礼拜见，九皇子妃急命起身，亲自扶了老太君的手，甄妈妈搀着邹氏，常晞抱着恂哥儿，卢妈妈抱着恬哥儿，一行人缓步往殿内走了进去。
按长幼尊卑坐定以后，常晞抬眼打量了一番周围。
不同于上次来时的华贵辉煌，殿内的陈设似乎简单了不少，多宝架上摆着几样寻常的官窑瓷器；紫檀木的大座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泥金百寿图屏风，底下仍是一张方桌、两溜圈椅。
邹氏也觉得屋里太过素简了些，不由得面露担忧。
九皇子妃不动声色地遣退了宫人，这才开口道：“宫里正在筹措军需，准备打仗，各宫各院的用度要比往日更省检些，虽说省下的银子有限，可也是宫里的一番心意。”
原来为这个！
邹氏一听就放下心来。
她原本还以为，是九皇子和大姐儿的感情不好了，这才······
常晞却想着方才路过大甬路时，道路两侧点着的鱼膏油。
那种油珍贵异常，用来点灯，可以长明不灭，要真是阖宫俭省，何必还要用那么奢侈的灯油？
她不禁往九皇子妃的脸上看去。
只见她薄施粉黛，面庞丰腴，气色红润，看不出任何异样。
旁边的邹氏已经开口问道：“九皇子可在宫中？我们也该行礼问安才是。”
九皇子妃笑得更灿烂了：“殿下不在宫里，知道今天有我们家女眷过来，怕我们说话不自在，便提前回避了。”
邹氏的眉眼都跟着舒缓了许多：“九皇子待你可真好！”
九皇子妃垂目而笑。
老太君也笑得十分欣慰：“九皇子看重娘娘，娘娘也要加意爱惜自己和孩子，保持心情愉悦，九皇子殿下和我们也可以安心了。”
听着老太君慈爱关切的声音，九皇子妃的眼眶又微微红了。
“祖母说的，我自当记得。”
邹氏担心女儿，便又问起了她日常的饮食如何、身上是否疲累、是哪位太医诊治保胎等等。
九皇子妃一一告诉了，又望着常晞怀中的孩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是恂哥儿？”她笑着招手，常晞起身抱着孩子，走过去让她细看。
九皇子妃越看越喜欢，伸手要抱。
“娘娘，您小心身子······”邹氏忙道。
“无妨。”九皇子妃还是伸手抱了恂哥儿。
卢妈妈连忙抱着恬哥儿上前，递给了常晞。
今天起得太早了，恂哥儿还睡着没醒，一张小嘴粉嘟嘟的，脑袋溜圆，躺在九皇子妃的臂弯里，时不时的还吐个泡泡出来，比醒着时可爱得多！
九皇子妃简直爱不释手。
“瞧这头发生得多好！”她爱怜地摸了摸恂哥儿的头发：“跟老二一样！”
老太君呵呵笑着：“如今一天比一天大了，不光头发像，额头和鼻子也有些像。”
九皇子妃又低头仔细端详起来。
“还真是！”她抱了好一会儿，到底有些吃力了，便还给了卢妈妈，笑道：“以后正好和我腹中孩子做个伴！”
老太君含笑点了点头。
“西边的景怡堂已经打扫出来了，在我生产前，母亲就住在那里吧。”九皇子妃的眉宇间露出淡淡的疲色：“一会儿请母亲过去看看，缺少什么，再着人来告诉我。”
邹氏忙应下来。
又惜别了几句，老太君领着常晞、恂哥儿和恬哥儿，打道回了府。
刚一进门，老太君就转头吩咐卢妈妈，“把两个少爷送回逸养斋去。”
卢妈妈忙领命退下了。
常晞则跟着老太君回了逸养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