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大奶奶的脸色果然十分难看。
萧合欢就给了常晞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大奶奶一进屋，看见她们祖孙三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老太君的精神分明好得很，可自己娘家母亲来了，她却推说身上不痛快，连面也不让见一下。
再一想到母亲的来意，她只觉得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起先家里想让大爷娶七妹做妾，巩固两家的关系，她虽然心里不悦意，可为了家族的利益，少不得忍气吞声去劝大爷，大爷那里好不容易有些松动的意思，母亲却赶着上门，说什么自己迟迟不给消息，七妹的年纪大了等不起，已经把她定给父亲的老上司做填房了！
她气得眼睛里火星乱迸。
说穿了，还不是见大爷已经被二爷给压倒了，怕把七妹送进来不划算，这才突然变卦的！
她恨恨的想着，完全没有留意到萧合环眼里闪过的不屑。
“过来了。”老太君让她坐下，问：“吃过饭没有？”
大奶奶还没吃，不过也没什么胃口，便笑道：“劳您惦记，我已经吃过了。”
“那就喝碗汤吧。”老太君吩咐丫鬟去给她盛，自己则下了床，由林妈妈扶着去了饭厅，常晞和萧合环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后。
大奶奶这才知道原来她们也都没吃。
可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此时只好陪着过去干喝汤。
饭菜的香气一阵一阵的钻入鼻尖，大奶奶只觉得胃里阵阵发痛。
也不知大爷回家了没有？
她心不在焉地胡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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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跨院的第一进五间大宅院的内室里，沐姨娘正盯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说，叫我跟着你一起去陵州？”她的声音带着几丝颤抖。
何鸿阳点了点头。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沐姨娘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时的娇柔笑容，只剩下了气急败坏。
何鸿阳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
“您先别急，我们又不是现在就走。”他安抚道：“我说的是等二弟成了世子以后，我们去求父亲，就说只是过去住几年，慢慢地把家搬过去，等父亲百年以后，我少不得要回来奔丧，他绝不敢在那个节骨眼上动我，到时候我们直接提出分家，把府里的银子一分，各过各的。”
他想了想，接着道：“二弟那个人，向来眼高于顶，他不会在银钱上面跟我们斤斤计较，到时候，我们也不要土地，全要现钱，拿着百万两的银子，咱们回去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也不失为一个上策。”
“什么上策？还有比这更下的策吗？”沐姨娘急得颜色都变了，大怒道：“我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你以前的心气儿和志向都丢哪儿去了？就这么把这诺大的家业便宜了她们娘几个，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
念头一转，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你再去求求你父亲吧！让他给咱们娘儿两个撑腰。”
这么多年，她一直靠着何栎辉的庇护恩宠，才得以在这府里横着走，在她心里，除了老太君，就是何栎辉最大，如今出了事，她自然第一时间又想到了这个人。
何鸿阳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这次可是皇帝的意思，父亲也拿他没办法，我再怎么求也是没用的。”
沐姨娘心里的天塌了，她忍不住掩面哭起来：“皇帝好好的，非要管到别人的家里来干什么？这可叫我怎么办呢？”
自己这个亲娘，对内宅的小事上比谁都精明，可一到了外头的大事上，就像少了一根弦似的，自己永远跟她说不清楚······
妻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常晞那沉静聪慧的面孔来。
想当初，自己的婚事可是父亲看了又看的，没想到还比不上老二随便从济州乡下找来的一个落魄小官之女······
难道连老天爷都偏帮着他不成？
何鸿阳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您也别哭了，容我再想想法子。”他沉声道：“您也犯不上去太太那里伏低做小的，您压了她这么多年，这时候再去讨好，她也未必会买账。先在屋里好好待着吧，没事不要出去闲逛。”
一听说儿子还有办法，沐姨娘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忙点头答应：“为娘的都听你的，好孩子，一定要想到办法，娘可不想去陵州，你外祖父发达的时候虽说在那里住过几年，可那地方又小又破，连个像样儿点儿的绸缎铺子都找不着，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江南，起码过得舒服点儿······”
江南倒是舒服了，可离京都那么近，自己后半辈子岂不是要活在老二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他也不想再跟沐姨娘费劲多说什么了，淡淡点了点头，就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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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去了沐姨娘那里？”萧合环斜倚在外屋里新打的炕上，神色十分惬意：“她出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把地龙的热气通到炕底下，炕也热了，在铺些软褥子，热度刚刚好，比用手炉方便多了！”
绣竹帮她掖了掖毯子的一角，笑道：“二奶奶是在北方待过的，对冬天取暖自然是更有经验。”
她说着，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大爷和沐姨娘这个时候还走得这么近，您就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萧合环伸出芊芊秀手，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一边淡淡地道：“大爷的本事不及二爷，大奶奶更是上不得台面，除了动不动就拿她那双小脚出来炫耀，她还会干什么？如今他连太子的关系都没了，公公更不可能去违背皇上的意思，大爷的这盘棋已然输了。”
以后，或是分家、或是分府，要是何沐阳再心狠一点，干脆把大爷的那一支给断了，斩草除根，也不是不可能的。
全看他们两口子想怎么办了。
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她指了指炕桌上用青瓷小碗装着的雪白酥酪，笑道：“这次做的味道不错，明天再做一碗来。”
绣竹望着跟往常一模一样做法的酥酪，又看了看萧合环，眼底闪过了一丝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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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养斋里热热闹闹的，常晞正在整理何沐阳冬天穿的衣裳。
何沐阳平时穿的不是黑色、就是群青、墨绿之类的深色，原以为他没有多少衣裳的，这一整理，倒把常晞吓了一跳。
光是藏蓝色的长袍，就有整整两大箱子。
半夏已经挑花了眼了，苦笑道：“不少衣裳已经是五六年前的老样子了，却还是簇新的，一看就是没怎么穿过，大衣柜里常放着的那几件却都旧得厉害，也不知是穿了多久的。”
一旁的轻红闻言十分紧张，连忙上前解释道：“二爷总说旧衣裳穿着舒服，以前奴婢和浅碧两个常常会放些新衣裳进衣柜，可二爷还是只拿旧的出来穿。”
难怪平时看他穿来穿去总是那几件······
常晞笑道：“没事，先把这几年新做的衣裳按照颜色和款式分开，单收起来放在外面，等我问问二爷再说。”
轻红见她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外头突然传来了浅碧的声音：“二奶奶，杜安叔说有急事找您，正在外头的大偏厅里等着呢！”
这个时候还找二奶奶，可见是真的要紧了。
半夏连忙服侍常晞穿上了厚衣服。
“你和紫英接着领她们整理箱笼，玉露陪我去一趟就行了。”她吩咐道。
半夏和紫英没有多想，纷纷点头应是。
到了大偏厅，只见屋前屋后都点了明亮的大灯笼，还有几个婆子也在，跟杜安一起等着常晞过来。
天色晚了，他这是在避嫌······
常晞看在眼里，不由暗暗点头。
“您让我去查的那几家，都已经查过了。”他的脸色有些郑重：“除了那魏家的小儿子和杜买办的弟弟以外，其余的几家都不太妥当······章管事的侄子不成器，只爱吃酒赌钱；刘瑞的媳妇和大奶奶的配房曹二媳妇走得很近；金家的儿子倒勉强算是老实，可脸上全是麻子······”
常晞登时气得脸色通红。
她想了想，对杜安道：“我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的，她们的婚事我绝不会将就！你认识的人多，又是二爷身边最得力的，我就把这件事也交给你来办了。”
听见常晞对他的评价这样高，笑容止不住的从杜安的脸上流露了出来，他连忙恭声道：“二奶奶放心，交给我吧！”
常晞点了点头，又把选择的标准细细嘱咐了几句，这才回房去。
何沐阳很快也到家了。
灯光温暖，屋里忙得热火朝天，一股充满生活气息的温馨感扑面而来。
他不由得驻足看了片刻，才进屋里去。
脱了袍服，常晞已经替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枣水。
“怎么这么大的阵仗？”他笑着问。
“我倒是想问问二爷，怎么做了这么多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常晞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两件皂色的宽袍来比给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