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低着头道：“这几条传递消息的渠道原是世子爷一力筹备的······至于伯爷那边，想来另有获知边关消息的渠道，也未可知······”
这下常晞全听明白了。
这是何沐阳自己搭的暗线······因此，消息只会传到明远堂这里，不会告诉公公。
要不然，凭着公公的偏心程度，真告诉了他，只怕他转手就会把消息捅给何鸿阳去！既然动用的是何沐阳的势力和银钱，当然不能叫何鸿阳白捡现成便宜！
常晞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日这些话，出你的口，进我的耳，旁人自然不会知晓。”
杜林大喜，忙行礼道：“奶奶如此体恤世子爷，处处肯为世子爷着想，实在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感激不已！”
常晞不由得莞尔一笑，道：“难怪世子爷时常夸奖你们兄弟二人，一个沉着、一个机敏。眼下杜安不在，我又不方便时时出去，外头的一应大小事，就全靠你多加留意了！”
听说世子爷在背后嘉奖过他兄弟两个，杜林心内一阵激动，笑容不自觉的从眼中嘴角溢了出来，朗声道：“我兄弟二人必当尽心竭力，绝不敢辜负世子爷期望！”
杜安告退后，常晞回了明远堂，只见屋里到处静悄悄的，玉露轻手轻脚地迎上来：“沈姑娘在里屋睡着了。再过一会儿就到用晚饭的时候了，您看······”
这个时候睡觉？
常晞又想起她昨天哭得像小兔子一般的眼睛，心想她许是心里还难受，不愿意出来见人，便低声道：“让她好好睡一觉吧，谁也别去打搅。”
玉露低声应是。
常晞去看了儿子，陪着玩了一会儿，就见薛妈妈进来说话：“门上有几个穿着打扮不凡的男子，还带着好几个婆子，自称是奶奶的旧识，拿了拜帖来求见您。”
一见到红笺拜帖上俊逸的“海”字，常晞不禁轻叹了一声。
海家不愧是世代经商，消息传得这么快！
薛妈妈并不知道沈清文与海家的关系，以前也从没见过海家有人登过门，见常晞面有无奈之色，还以为是来打秋风的，不禁道：“奶奶可是不愿意见？奴婢可跟回事房的说一声，让他们摆一桌酒饭管待，再好生送出去就是了。”
常晞忙道：“不必！这海家确实是我的旧识，把人请到花厅吧。”
二人缓步走出去，忽听得身后一声清脆的声音：“且慢！”
不是沈清文却又是谁？
常晞怕她再不告而别，忙回身抓住了她右手手腕，笑道：“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叫人看见，还以为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回避不见，说出去也有损沈家的清名······”
“你少拿话来将我。”沈清文哼了一声，道：“我正是要跟你一块去见他的！瞧他这回还有什么话说？”一副嘴硬心软的样子。
常晞不由失笑。
看来昨晚文姑姑根本是装睡，自己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能就此解开误会，或是直接开诚布公的把话说清楚，就此撇清关系，都是好的。
待到了花厅，只见只有几名婆子在屋里等候，沈清文大奇，自己又不好开口，只拿眼睛瞅着常晞。
想来是为了避男女大防，这才只让婆子们进来说话······
常晞笑着让把海家的客人们都请进来。
沈清文一看见领头的青年，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
“海照！怎么是你来了？你家少家主呢？”
那名叫海照的青年没想到沈清文竟会来见他们，微微一惊，才上前行礼，赔笑道：“少主此刻尚在岭南，有要事处理，还需滞留几天，待事一了，即刻便上京都来见沈姑娘。”
沈清文直气得脸色通红。
她本想着把心中的困惑当面问一问海岐，这才勉强出来一见，却没想到，原来他另有事要办，自己不来，却只派了这几个手下人来糊弄自己！
“好，好，好！”沈清文冷笑着说了这三字，便闭了嘴，再也不吭声了。
要不是看在这是伯府，不能任由她随心所欲，她早就一跺脚走了。
常晞也不禁暗叫可惜！
眼见海照的面色尴尬不已，常晞只得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他们先下去歇息。可海照执意不肯在伯府客房中寄宿，领着众人回了海家在京都的别院，并给常晞指了明确的路途：“奶奶若有事，只管派人去吩咐一声。”
这话表面是告诉常晞，其实是想说给沈清文听的。
他不自觉地往沈清文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她面含讥讽，眼光凌厉，显然是盛怒以极。
如此的七情上面，丝毫不加掩饰······实在不是做海家少主夫人的合适人选。
海照不禁暗暗摇头。
待他们走后，沈清文果然立刻收拾了东西要走。
常晞苦劝无用，索性替她收拾东西，又把一张银票替她缝在了衣带里。
“我这就回家了······用不着这么多银子。”沈清文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道：“这次回去，我爹一定会大发脾气，恐怕以后再不会让我跑出来了······也不知道咱们俩还有没有这样痛快说话的日子······”
常晞心念一动：“那你何不再留下多住几天？原本你答应了要留下参加恂哥儿和恬哥儿周岁礼的。”
沈清文苦笑道：“我继续留在这，海岐还以为我是故意留下等他的！人都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我这还没过门呢，哪有叫女家等着男家的道理？我再怎么随性而为，也不能做出这等让沈家蒙羞的事来。”
她握了握常晞的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眼下我心情极差，就是见到了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只能给彼此添堵，还不如算了！他要是真有心，自会去我家找我，要是无心，我沈清文也绝不会勉强迁就！”
常晞情知分别在即，心中自有万般不舍，可沈清文的话也不无道理······只得打叠精神，亲自替她验看行李，又让杜林亲派两个人一路护送。
沈清文也没有拒绝，拜别了邹氏，常晞一直送她到了城门外，这才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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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飘香的重阳节已过，转眼就到了办周岁礼的日子。
一大早起，由老太君亲自领着祭拜祖宗、上香祈福，何栎辉和邹氏分别抱了恂哥儿和恬哥儿上了宝座。
恂哥儿和恬哥儿都穿上了大红云锦的袍子，锦帽小鞋，打扮得如年画娃娃一般，何家的亲眷们纷纷上前祝福送礼。
何鸿阳穿着一身枣红色大氅，神态温和，目光诚恳：“愿恂哥儿和恬哥儿两兄弟长乐未央、富贵无极。”送了一对颇为名贵的羊脂玉如意。
常晞微笑着代为答谢，仪态端方、言笑得宜，眉宇间一片风光霁月，哪里看得见一丝一毫的怨愤不满？
看着那双盛满笑意的漆黑眸子，恒哥儿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想去拉父亲的衣袖。
如此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
渭大奶奶和淳三奶奶相互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嘲意。
淳三奶奶心里更是老大不耐烦。
当初恒哥儿他娘老子还想上门替他求娶颂莲，幸亏她们咬定牙没有同意，要不然，自己如花似玉的一个闺女，却嫁了这么个被本家分了出去，还畏头缩脚、呆呆愣愣、一事无成的东西，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她连忙低头，掩饰住自己鄙夷的目光。
何鸿阳低头盯了儿子一眼，眼中闪过几分怒意，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刚欲开口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已经有人笑道：“恒哥儿也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亲近父亲，可见鸿大爷平时对恒哥儿有多疼顾呢！”
又有人接口笑道：“话说回来，恒哥儿也到了该议婚的年纪了。”
“是啊！翻过了年，也该打算起来了。”
屋里的都是本家亲戚，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那么多拘束，可恒哥儿只觉得心里直打突，呆怔怔的全无反应，众人见他呆头呆脑的，都不禁暗自摇头，有几家太太奶奶原本想替恒哥儿说个亲事的，一见他这副样子，便也把做媒的心思收起了大半。
何鸿阳被儿子的糟糕表现气得心头火起，可眼下显然不是能发脾气的场合，只得勉强压着燥怒，跟相熟的亲戚们应酬谈笑，一眼也不去看恒哥儿。
祝福的仪式已毕，众人说笑着往旁屋走去，看两个孩子抓周。
炕上早陈设了一张大案，案上摆着元宝、印章、经书、算盘、毛笔、账册、秤砣、首饰、胭脂、吃食、乐器、玩具等物，都围着恂哥儿呈弧形摆开，沈清文特意送来的乌木匕首也赫然在列。
一旁唱彩的婆子暗暗啧舌。
为防东西磕碰损坏，一般抓周礼上都用的是木刀，宣平伯府不愧是富贵显赫的大家子，那些金的银的还不算，竟然把这么贵重的乌木也摆出来，任由少爷们随意抓取······
她正自想着，忽然听得有人叫了起来：“哥儿动了！要抓了！”
“且看看哥儿会抓个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