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晞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
谁不想好言好语，母慈子孝地过日子？可有的时候，一口气上来了，还哪儿管什么失态不失态？合适不合适？只想揪过来胖揍一顿才算完！
常晞低头又喝了两口茶，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松萝叫了进来，“去那边看看，两个哥儿吃上饭了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
不过，课是绝对不能耽搁的！
否则，他们还以为每次这么一闹，父母就拿他们没办法了，就可以不上课了，以后再遇到别的事不遂心，再有样学样的这么闹上一场，那才真叫家无宁日了！
常晞把糕点何沐阳身前推了推，“大爷也吃两口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雪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
“早饭已经又热过了，爷和奶奶要不要再用些？”
常晞想了想，道：“那就摆上来吧。”
趁着外间摆饭的功夫，何沐阳又想起一事，就问道：“分明是装病，大夫根本就没开药，你是从哪弄来的药喂他？”
常晞摇头叹道：“哪儿敢让他乱喝药呢？那根本不是什么药，就是大爷素日爱喝的野菜茶，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那是清肠养胃、明目去肝火的。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就是喝一壶也不妨事！我就叫人熬得浓浓的送了来，充作苦药给他喝罢了！”
原来如此！
难怪看着有些眼熟······
常晞放下了茶碗，看着窗外带着绿意的庭院，叹道：“恂哥儿的脾气，你我不是不知道。若不狠狠给他个教训，他也未必能长记性！”
是啊······
何沐阳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夫妻两个又相对叹息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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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佟家奉召进京问话一事就在北津各家之中传开了。
原任孝恩殿行走的毅国公府四子沈笠来找何沐阳，开门见山便问：“怎么回事？”
何沐阳笑着请他喝茶，却不答话。
“你别又不吭声啊！”沈笠扶额道：“难怪他们说你是属蚌壳的，一张嘴难撬得很！咱们几家都在这耗了快三年了，咱们两个也算熟了吧！我前后问了你这么多次，你愣是连一句准话也不给我，真亏你忍得住！我现在没心思跟你东拉西扯的，我就问你一句，佟家进京以后，是不是就留在京都不回来了？不管有谱没谱，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说着，就端起盖碗来喝了一口茶，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泡的是什么玩意？”
何沐阳笑道：“不知道你要过来。最近大雪封山，家里的武夷喝完了，别的你又不喝，只能让你尝尝这个了。”
“你平时就喝这个？”
沈笠往盖碗里看了两眼，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把盖碗往桌上一放，急道：“谁来听你品茶的？问你佟家的事儿呢。”
何沐阳不急不徐地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佟家此次进京，应该与周家有些关系。”
沈笠看着他，把两手一摊，那意思明摆着：“你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剩下就没什么好问的了。”何沐阳道：“佟家是否能就此留在京都，就看周家的路子是否可靠了！”
沈笠立刻追问道：“那你觉得周家可靠吗？”
就在这时，有丫鬟上来问午饭要摆在哪里。
也不等何沐阳说话，沈笠就抢先道：“饭我就不吃了，一会儿还有事呢，得去一趟县里！”
何沐阳也不勉强他，摆了摆手，让丫鬟下去了。
“何老大，你弟弟在京都混着，我可没少往家里写信，让我那三个哥哥帮衬他。就为这个，你也不能一句话不给我吧！”沈笠大喇喇地道：“好歹咱们也都是林总兵带出来的，虽说那时候互相没见过面，可也算是半个战友吧！要是连这点方便也没有，那战友还有什么用啊？”
何沐阳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沈笠被他看得心里微讪。
但他还是嘴硬道：“不管你弟弟需不需要，我们反正是帮了，这总不假吧？就算是看在林总兵的面子，你也得给我交个底。”
又提到了林总兵。
“我不说，不是不给你交底，而是事情明摆着，本就没必要多说。”何沐阳道：“我要是认为周家的路子可靠，周凌宇的事我就替他办了，用不着旁人出面。”
这个旁人，自然指的是佟宁了！
沈笠又问：“那你是摸不准周凌宇的路子？还是摸准了，就知道他不靠谱？”
看着他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何沐阳不禁暗暗好笑。
毅国公府一父三子，被人称为“一门四虎”，是出了名的稳重精干，怎么就出了沈笠这个“异类”？
他慢悠悠地道：“到底可不可靠，等着看佟家的以后就行了，我又何必再耗费时间精力去查？”
这倒也是······
沈笠被他说得松动了几分，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隐隐不对，想了片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起身道：“我就先走了，京都的一个远房长辈过寿辰，送什么也不要，非要我给他找块好木头，雕个寿星翁送回去。你说京都要买什么买不着，怪沉的，非要折腾几千里地运回去······”
嘀嘀咕咕地走了。
何沐阳微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回了内院。
一进门，就看见屋里炕上一红一黄两副被褥，两个孩子都在炕上躺着歇午觉呢！
常晞穿着一件鸭卵青的净面斜襟小袄，黑亮的头发绾着个松松的篆儿，什么首饰也没戴，正在炕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孩子，哄着他们睡觉。午后的阳光透过窗上的明纸，均匀地照在她脸上，一张素脸白里透着红，显得恬淡而又生气勃勃。
何沐阳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那边常晞听到开门的动静，一抬头，就看见何沐阳穿着一件待客的衣裳，双手背后，身子笔挺，带着种凛然不可忤的气度，脸上却是一片平和，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常晞朝他一笑，指了指孩子们，意思是现在不方便说话。
何沐阳自己进了里间卧房，看见床头放着一个花棚子，他就歪在床上，信手拿过来看上面的绣纹。
是一幅很小的花样，绣的是一簇一簇的蓝紫色小花，何沐阳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什么。
很快，常晞就轻轻推门进来了。
“那是芝樱，也叫美人樱。”她轻声笑道：“后山上就有，我在京都倒是没见过。”
何沐阳笑问道：“这么小的花样，能用在哪？”
“能用的地方可多了。”
常晞坐到了床尾，笑道：“手帕子上，桌围、椅搭的四角上，绣成一圈做袖口或是下摆的花纹，都是很好的！”
“哦。”何沐阳随口应了一句，又把花棚子放回了原位，转头对常晞道：“给我弄点饭吃吧！不用那么麻烦重做一桌，有什么现成的就吃什么。”
看来是真饿了······
常晞忙道：“今天的老鸭汤炖得入味，还有红煨牛肉和大白菜烧豆腐、炸鸡肉圆子，都是现成的，再配几个小腌菜，很快的。”
她说着，就起身吩咐人去拿。
香喷喷的白米饭，在大冷的天儿里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何沐阳一连吃了两大碗，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常晞递了温水让他漱口，这才问道：“小沈公子来找你做什么？”
何沐阳从丫鬟手里接过清茶喝了两口，才笑道：“他能有什么事，还是来套我的话的。”
沈笠比何沐阳还小着一岁，每次过来都嫂子长、嫂子短的，常晞觉得他是一片赤子心肠，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何沐阳拉着常晞，去东间的榻上坐着晒太阳，接着道：“他也不想想，我能查出来的事，他父亲难道就查不出来？之所以不告诉他，就是怕他沉不住气，额外生事。连他自己家里都瞒着他，我又何必多嘴？反正等佟家一家上京以后，一切就都明白了。”
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
常晞也点了点头，沉吟道：“我看小佟大爷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就算真能借这个机会长留京都，若是不能起复，重新做官，只怕他也不会甘心······”
“不起复就算是好的了！”何沐阳淡淡地道：“不起复，好好做个富贵闲散公子，起码没有性命之忧。要是再回朝做官，以他的脾气，一样长久不了······到时候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常晞默然地点了点头。
她并不喜欢佟宁看人时的眼光，总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视，好像他跟你说句话，都是给你面子一样！
常晞就不相信了，他在宫里面对皇帝和先太子时，也敢端出那样一副做派来？说白了，不过欺软怕硬罢了！
只是可惜了小佟大奶奶，虽说性子绵柔些，可心地慈软宽和，长得也漂亮，又通些诗书，前两天还特意过来了一趟，给自己送了不少东西，还说了不少真心宽慰的好话，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结果却嫁了这么个霸王似的人物，总要跟着担惊受怕的······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常晞也不可能多说什么，只是暗暗惋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