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然的安排下,顾鼎臣和文徵明来到了杨婉所在的小楼,下楼一层有一个待客厅,这待客厅除了桌椅,并没有太多的装饰物,就算是桌椅也只是竹制,如此简朴的装扮,顾鼎臣知道这里并不常有客人。
顾鼎臣和文徵明对视一眼,两个人铺才落座,这杨婉就走下楼来,索性张然将其余人安排出了门,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杨婉坐在距离文徵明和顾鼎臣最远的一处地方。
杨婉含笑打量着顾鼎臣和文徵燕,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敲着扶手,神色泰然,“你们就是老张介绍来的?”
“看来你知道我们是谁?”顾鼎臣笑起来,看向杨婉,只是眼神里面,笑不达眼底。
“只是知道你跟老张的关系,但是并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也好,倒是说说,你来是为了什么?”杨婉并不喜欢将自己的喜好说给人听,相反,她喜欢听别人来说喜好,而她更喜欢作为一个主事者去听。
看着这个喜欢将自己当做中心的女人,顾鼎臣笑起来,看向身边的文徵明,文徵明则是打开扇子,笑眯了眼,“有意思,你不知道我们来做什么,又何必见我们?”
“老张信得过的人呢,我自然,信得过,只是我不喜欢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有事来找我,不应该是你们自己说明来意吗?难道主客也能不分了?”
顾鼎臣挑高一侧眉毛,好一张伶牙俐齿,想不到这杨婉成为扬州瘦马之后,不仅仅是练就了一身的琴棋书画,更是学会了谈判之道,有点意思。
“杨家有一场案子,巧了,与我这兄弟有些旧关系,所以来问问你。”文徵明接过话茬,指着身边的顾鼎臣笑道。
“是吗?原来是杨家有一场案子,与你这兄弟有一定的关系呀,那真是有意思,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杨婉看向顾鼎臣,轻敲椅背的手一顿,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顾鼎臣。
“不知道你可曾听说过杨家有一笔巨款?”顾鼎臣笑起来,话语很是轻柔,但是内容并不是多么的良善。
杨婉看向顾鼎臣,上下打量着这个尚未弱冠的男子,看着顾鼎臣这少年英姿,却是这样开口问事,不自觉的对于顾鼎臣有了一些的轻慢。
她见过的男人里面,很多事情的提及都是不着痕迹,笑着询问,可是内容刀光剑影,而眼前这个少年直截了当,虽然足够干脆,但是杨婉并不相信顾鼎臣能够有这能力将她们家的案子评判。
失望多了,有时候对于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也是挑剔的,有时候,这种挑剔是止不住的一种试探。
“是吗?原来在你看来,杨家有巨款啊?只是这件事,与我何干?”杨婉拿起茶碗,丹蔻轻扣在茶碗边缘,脸上有着事不关己高挂起的模样。
“你不是杨家人吗?”顾鼎臣笑起来,只是这话语让杨婉笑容更加的冷清。
“杨家人?我姓杨就是杨家人?同姓别宗,莫非,你姓顾就是昆山顾家人?”杨婉反唇相讥,在她看来,张然这一次是看错了人,而她已经下逐客令了。
“真是不巧,我恰恰就是顾家人。”顾鼎臣笑起来,这句话让杨婉闷笑几声。
“在我面前,自报家门,不怕我告诉我的主人家?”杨婉停下笑容,看向顾鼎臣,脸上有着骄傲不逊的模样。
“我倒是不担心你会跟你的主人家说我姓甚名谁,我更担心的是,这刘恒眼看着自身难保了,他万一不顾及你,你又该如何自处。”顾鼎臣笑起来,看着杨婉,大有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
只可惜杨婉并不打算跟眼前这个红口白牙,看上去就是个单纯少年的顾鼎臣纠缠太多。
“那真是遗憾啊,我主人家并不是刘恒,再言刘恒是谁我都不知,哪能担心这么荒诞不羁的事情?”杨婉的笑容很假,眉眼之中仿佛在看笑话一般。
“原来如此啊。”顾鼎臣拉长尾音,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
“必然如此,既然两位公子是走错了门,我便不久留……”杨婉看着顾鼎臣败下阵来,就想着下逐客令。
“早年叔父说杨家有一家传之宝,这宝贝是一尊玉莲花,传说是永乐年间,陛下赠给杨家的宝物。这太皇太后的生辰临近,若是我父亲托关系送到太后那里,说不定昆山顾家和苏州文家将更上一层楼啊。”
顾鼎臣万分遗憾的站起身来,看向杨婉,也不管杨婉瞬间错愕的表情是多么的可笑,自顾自的说下去,“既然小姐不知,那实属打扰了。”
文徵明自然听出来顾鼎臣以退为进的意图,跟着装腔作势道:“我文家和周家历来交好,本来周家许诺我可见太后,既然礼物不在这里,我们只能另寻他法了。”
“是啊,文兄,难得家人给机会面见太后,怕是你我福分不到啊。”顾鼎臣装腔作势的长叹一声,对着杨婉长袖作揖,“就此别过了。”
“太后的诞辰就快到了,你们能见到太后?”杨婉此时也没有对这两个人有半分虚礼,半眯着眼看向顾鼎臣等人。
“怎么,我文家跟周家世代交好,见周太后这件事还能作假?”文徵明拿出自己的傲气来。
“徵明兄所言甚是,我们两家还不至于在一个女郎面前如此妄言。”顾鼎臣笑起来,故意说明出自己大舅哥的名字。
文徵明!杨婉呆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这吴中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徵明,三司长官文林的长子,这个人必然是有机会见到太后的。
若是见到太后……杨婉想起晋朝时期卫瓘的女儿帮助父兄恢复爵位,鸣冤的事情,心不免动了一下。
“二位,这玉莲花如此重要吗?”杨婉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女郎,你果真有玉莲花?”顾鼎臣笑起来,学着杨婉刚才的样子,覆手于后,打量着杨婉。
“我有玉莲花,但是我很好奇,二位到此,仅仅是为了一个玉莲花吗?还是我怀璧其罪?”杨婉倒也是个脑子不笨的,几句话就说明了自己对于文徵明和顾鼎臣来意的认知。
“你该知道,刘恒其实是刘吉的弟弟,刘吉如今退出内阁,若是想回去,也可能会考虑从你这里……借走玉莲花。只是刘吉是否会帮你实现心愿,还是我们会帮你实现心愿,我们得赌一赌。”
顾鼎臣笑着将一封书信放在旁边的案桌上。
杨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信,这笔迹化成灰她都认得,这是当年杨家灭门惨案时,那个匿名信的始作俑者的笔迹。
“你怎么会有这个?”杨婉明白当初写这个信的人起码是个成年人,若是换算成当年的时间,眼前这个少年不过是孩提,她知道不是顾鼎臣这个人做的。
“我和你有共同的敌人,刘恒与刘吉兄弟。”顾鼎臣缓缓说道。
“共同的敌人,有意思,你到底是谁?”杨婉不相信刘吉会跟昆山顾家结仇。
“你幼年多病,当时杨尚书为了能缓解你的病症,专门去陈氏药堂配药,那药叫做惠祥丸。”
顾鼎臣观察着杨婉这越等越大的眼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当时那个郎中身边有一个小男孩。偶尔会跟你聊上几句,你可还记得你曾经打落药壶烫伤男孩的事情?”
杨婉颤抖的站起身来,对于她而言,前尘往事已经随着刘吉的陷害而灰飞烟灭,她再也没有故人可寻,如今有人知道她小时候的旧事,怎么能不让她心惊?
“你到底是谁?”杨婉握紧衣袖,看着眼前的顾鼎臣。
顾鼎臣撸起袖子,露出那烫过的伤疤,“杨婉,阔别十年,你真的忘记了这伤疤?”
杨婉呆愣的看着顾鼎臣手腕上的伤疤,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顾鼎臣,指着顾鼎臣的鼻子,指尖颤抖,“是你?”
“我家因为你杨家而被牵扯,整个药铺都被刘氏侵吞,难道我没有足够的理由去为我的养父出口恶气?”顾鼎臣笑起来,眼神里有着必然复仇的狠厉。
“你是昆山顾家人,你怎么可能会成为陈家的孩子?”尽管杨婉认出了顾鼎臣的身份,但是她还是不相信顾鼎臣是陈家收养的孩子。
要知道,昆山顾家在整个南直隶都是数一数二的家族,唯有苏州文家才能与其媲美。这样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是当初那个小药童呢?
“顾家的私生子,你该听说过这个传闻吧?”顾鼎臣也不觉得自己身世多么的凄凉,他现在只想跟眼前杨婉达成一致。
“婢女所生,顾家老爷寻找十年的公子就是你?”杨婉才明白,原来那传说中的人物近在眼前。
“我需要你的玉莲花,一是为了我养父复仇,而是为了见到太后,扬眉吐气之后再入顾家。我比你更需要这个玉莲花。”顾鼎臣笑起来。
“可是,我给你玉莲花,又如何能够保证我的利益?”杨婉早就没了少年时候的单纯与高尚,她只求利益,不求其他。
“为你杨家翻案,许你一户好人家,如何?”顾鼎臣的话让杨婉疑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