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郑鹤荣缓慢的站起来。
再有几个月，他就五十岁了。
五字打头，这个年纪已有些没落之感，但郑鹤荣素来是不服输的个性，更不会肯服老，他神采奕奕，要求自己永远保持野心，对财富滋滋不断地追求，对人生地位的更高向往，这有助于他保持充沛的精力，因为每天睁开眼都有着渴慕的一切，他感觉自己还可以再奋斗几十年，老这个字，只是年岁上的叠加，实际上里他还非常遥远。
直到，郑琨给他捅了一个天大的娄子，他再无力替孩子善后，每天心情都是悲凉的感觉。
他疲惫了，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走了出去。
那种含在嗓子眼里说话的音调，其实很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偏偏盛秋行耳朵尖，恍惚之间好像听他说的是“报应”，但再想仔细的听，就听不很清楚了。
什么报应？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郑鹤荣已经走的远了，他的背影有些佝偻，一瞬间就变的苍老了起来。
开庭日的前一晚，盛秋行加班，做好了最后的整理工作。
晚八点，顾小遥打了电话过来，兴奋的说已经约好了王旭，她现在就要过去聊聊，结束通话之后盛秋行久久失神，再难集中注意力，他合上了才翻了一页的资料，站起身来到了窗边，静静的望向城市的远方。
触目所及，一片灯火璀璨。
南城的夜，绚烂多彩，总能轻易令人迷醉其中。
在这里，他曾度过童年大部分的快乐时光，尽管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但他的外公外婆给予他的关爱与照顾，并不亚于任何亲生父母在身旁守护着长大的那些孩子所得到的幸福感。
他从来不喜欢用“假如”“或许”这类的词汇去进行展望设想。
唯独在这件事上，他却总是控制不住的去设想，如果当年家里没出那场变故，如果他外公还活着，如果亲人仍在未来可期，如果再给他施展和努力的空间……他心底里的遗憾，会不会就会少一些？那些驱不散的执念，会不会轻松一些？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盛秋行直觉想到打电话的人是顾小遥。
电话一接起，果然听到了她略带兴奋的声音：“盛律师，我问出来丢掉的采访资料的下落了，竟然王旭动了些手脚，但她没有带走，只是在资料室内换了个地点来存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西还能找的到。”
“是吗？”盛秋行的心里边其实是非常激动的，但他也不知是为什么，内心已是翻腾如江河，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极度的淡然。
顾小遥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心头燃烧着的那一团浓浓的火焰，被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连一缕烟气都没了。
“我等会去资料室拿出来，带过去给你吧？”
虽然是隔着电话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盛秋行依然能从话语之中，感受到了她的讪讪。
盛秋行不动声色：“你在哪儿？”
顾小遥回：“还在王旭家楼下呢，我一办完正事儿就赶紧给你打电话了，虽然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需要这些，但直觉告诉我，它对你一定是有特殊意义的，能帮到你我很开心，我……”
天啊，她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幸好盛秋行打断了她：“我去接你。”
顾小遥瞠目，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盛秋行眼中有了浅浅的笑意：“手机发个定位过来，十五分钟后见。”
顾小遥还在愣神，盛秋行已经挂断了。
他的身体突然间变的无比的轻松，单手勾着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赵正苏宛若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去哪儿？”
“你怎么还在？”盛秋行看了眼时间，单挑着眉：“最近变的勤奋了？居然爱上了加班加点？”
赵正苏摇了摇头，“你就当我偶尔也会脑子抽筋吧。”
说完，不容盛秋行转移话题：“说啊，你去哪儿？打算回家吗？如果是要回家就带上我，我们很久么有喝一杯了。”
“今晚不行，改天吧。”盛秋行绕过了他，打算继续往出走。
谁知，赵正苏长腿一闪，又一次把路拦住：“我也有事找你。”
“明天再说。”盛秋行把人给扒拉开。
赵正苏依然锲而不舍：“是洛雪意的事，我已经替你拖延了好几天了，今晚上再没个结果，我担心她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到那时，你可别又怪我知情不报了。”
盛秋行的眼神冷的像是藏着刀子：“赵正苏，你又在搞什么？”
赵正苏双手举高做出投降状：“盛秋行，说话的时候要讲讲良心的，不是我在搞什么，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替你办事，为你着想。”
盛秋行会信他那套才怪，听完之后并不感动，而只是冷冷的一笑：“说吧，什么事？”
“你不是约了雪意去文山市嘛，那个她就是……”
盛秋行冷笑：“我没约她，是她找到了老太太那里，直接跟老太太通过了电话。”
赵正苏连咳了几声：“对，你说的都对，但事情已经是发生了，追究前因意义不大，得先把其他更重要的事理顺清楚的，对不对？”
盛秋行瞪着他，那种眼神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各种不适。
“这么说吧，雪意修了年假，准备提前去文山了。”赵正苏捂着脑袋，语速越来越快，唯恐话还没有讲清楚呢，盛秋行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
“提前去文山？提前去文山！赵正苏，你疯了是吧？洛雪意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帮她到这一步？她去文山还能做什么？把我姥姥的平静生活打乱？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觉的把我姥姥拖进了这趟浑水里，就能有所改变？你替我转告她，绝对不可能！我不受威胁！”
说完，直接推开了赵正苏，气匆匆的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赵正苏摸了摸鼻子：“大直男，你弄错了，洛雪意过去绝不会是哭哭闹闹的求你姥姥做主，她只会玩一招攻心为上，先争取到你姥姥的支持，把你的后方阵地转化为她的，到那时，有老太太的支持，你还不乖乖就范？我本来是要跟你说清楚这些，可是你居然吼我！我才不管你的闲事了，等你被老太太抽打着逼婚，我看你怎么办？”
谁还没傲娇的带点脾气，赵正苏很有志气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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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赵正苏耽误了几分钟，尽管后来盛秋行一路快车，到达顾小遥所在的地点时，时间仍是迟了些。
小街的路灯，昏昏暗暗。
但盛秋行在靠近后，只凭一抹轮廓，瞬间就锁定了她的位置。
一脚刹车，车子稳稳停住。
摇下车窗，盛秋行朝着招了招手。
“上来。”
顾小遥咬了下嘴唇，一脸纠结。
“这里不是停靠区，时间长了会被拍照开罚单。”
一听这话，顾小遥立即坐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她喃喃。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十分钟，久等了。”盛秋行满是歉意。
顾小遥瞬间望了过来，满眼不可置信。
盛秋行这是在跟她解释吗？真没想到啊，他居然还肯开口说这些。
一定是为了拿到那箱资料吧？
甚至连明天都等不及，一听到消息立即就赶了过来，一分钟也不愿意耽搁。
顾小遥此刻的心情略有些复杂，心里边很高兴真的为他做了一些事，但也苦涩他的关注点始终是在工作上，而她……大约只是一个能够帮得上忙的热心好朋友吧？
盛秋行主动打破了沉默：“在想什么？”
顾小遥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见她意兴阑珊，盛秋行也并不强人所难，干脆转了话题：“你跟王旭聊了些什么？”
顾小遥默默的拿出来一只录音笔，往他手边一放：“我都录下来了，等会你自己听。”
盛秋行眼底划过了一抹意外。
顾小遥尴尬的解释：“职业病，习惯了。”
她才不要告诉他，因为她一直搞不清楚盛秋行在做的是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于是，她才会尽所能的去做到尽善尽美，为的就是在看到他眼底的赞赏之后，云淡风轻的说上一句“不用谢”。
心里边的剧本是这么在演。
可真正去面对时，表现出来的又不是那个样子。
盛秋行问：“介意我现在听一下吗？”
“现在？”
“是的，你在呢，哪里有不懂，我可以直接问你，当面聊，比较不容易会错意，一切都还好。”盛秋行回答。
原来是这样子。
顾小遥顺从的应了声：“那你听吧，谈话时间三小时左右，我的录音笔都快没电了。”
“今晚还早。”盛秋行回了一句，“有很多时间。”
顾小遥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今晚上肯定要一起听完，不听完就打算放她走了。
她不走，那不就是要再次度过一晚？
这种念头才一闪过，顾小遥只觉的脸颊发烧，手心冒汗，既期待又担心，脑子里总还带了点莫名的念头。
录音笔开始播放录音，为了听的更清楚些，盛秋行还用蓝牙连接到了车内的音响内，就这样静静的听着。
去见王旭，除了顾小遥之外，还有报社的那位大姐。
三个女人进门后好一阵寒暄，聊报社的八卦，聊明星绯闻，聊美容院里哪个小妹的手法好，聊家里亲戚乱糟糟的破事。顾小遥的很尽力的参与其中，时不时的能听到她满怀着笑意的声音，聊天聊地，什么话题都兴致盎然。
再听一遍自己讲过的话，多少还是觉的不好意思。
顾小遥捂住脸，“直接了当的问一些事显得太刻意了些，我跟着聊天，只是为了让一切变得自然，不过，后边聊到真正的话题时，证明前期的努力全都没有用，差点还搞砸了，让王旭以为我是别有用心的坏人呢。”当时王旭也是发了很大的火，差点都准备当场撵人了。
“辛苦了，你受的委屈，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盛秋行给了她一枚安抚的眼神。
顾小遥愣了愣，她本来只是解释，并没有觉的委屈，更不用说接受什么补偿了。
可是盛秋行这么说，她怎么一点拒绝的念头都没有呢。
低下头去，眼睛溜溜的乱转，心慌的更加厉害，糟糕了，再这样子纵容着心情放纵下去，她会不会把一些秘密给泄露出来？
万一被他知道了，对待她突然不受控制生出来的情绪，他又会怎么想？
“小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