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燃着几盏烛台,李景衍一袭银甲白袍,在摇曳的烛火映衬下,衬得他愈发棱角分明,眉目如画。
清宁站在那,与他始终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她上下打量了李景衍一番,轻笑道:“你倒是清瘦了不少,人也变黑了。”
“嗯。”
李景衍微微颔首,嘴角噙着笑意。
“我在临安当守城将领,这些年风吹日晒的,是黑了不少。”
自从清宁走后,他就推了先皇安排的闲职,自请去了临安。
清宁远在柔然,得到消息后,还为此大闹一番,修书回京城向林羡打问消息。却只得到了几个字的回复:是他自愿的。
往后的几日,清宁终日以泪洗面,心里对李景衍的爱意和思念更甚几分。
本以为他二人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上天偏偏不肯让有缘人无缘在一起,给她安排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李景衍的心意,也觉得自己现在配不上他,但再见一面总归是好的,也好宽慰了她那颗心。
“清宁,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她微微一怔,双唇微微张了张,又闭上了。
这些年来,李景衍从未在人前这样亲昵的唤她,叫她一声“清宁”。
他向来都是叫公主殿下,或是清宁公主,无论叫什么称呼,后头都不能忘了“公主”二字,显得生分了不少。
可他却尝尝唤林羡的小字,亲昵的唤她一声“娇娇”,她不止一次的听到过。
虽然林羡是她的四嫂,他二人之间并无半点可能,自己没有吃醋的必要。但清宁还是心里难受,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哦,原来是满满一坛子的醋。
“嗯……”清宁思索了一阵,“没什么好不好的,和亲是我的宿命,无论日子过的好不好,也都是我的命。”
她说的十分隐晦,实际情况是,她在柔然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
清宁的刻意隐藏立即被李景衍看穿了,他声音有些沙哑,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你想听真话?”
听到这儿,李景衍便觉察出她的异样。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真话,一定是不想让他听的。
他在心里思索了一阵,良久后,方才重重点头。
“……嗯。”
实际情况是,柔然可汗念在清宁是一国公主的份儿上,一直毕恭毕敬地待她。二人相敬如宾,倒也没出什么事端。
清宁一直刻意回避与他同房,行周公之礼。所以他们也只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做名义上的夫妻。
晚上关起门来,还是用屏风立在中间,把寝殿隔成两间,各睡各的。
起初,柔然可汗还没有不情愿,表示愿意等清宁自己点头的那一天。但日子久了,他就不免心生怨怼,开始表达不满之情。
毕竟柔然可汗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叫他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身娇体软,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却又看得着吃不着,任谁也不会甘愿的。
有一日他喝醉了,回到营帐后兽-性大发,强行和清宁行了房事。她的贴身婢女想要过去解救她,却被柔然可汗一剑刺死,血溅当场。
没过一两个月,清宁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出嫁之时,先皇曾派宫里的一位太医随行,到柔然照顾公主的身体。
清宁本来还觉得父皇是多此一举,柔然又不是没有大夫,何须专门千里迢迢的陪嫁过来一个了?
现在一看,她这才明白了先皇的良苦用心。这个不远万里陪嫁过来的太医,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清宁偷偷叫来太医,让他给自己开了打胎的药。她本以为这件事情瞒得天衣无缝,可不知为何,却突然被柔然可汗发现了。
他勃然大怒,不仅下令处死了太医,对清宁的态度也一落千丈。
再也不会事事顺从她的心意,而是稍有不顺心就对她非打即骂,完全失了一个公主的尊严。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得见微风拂过书页的声音,还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李景衍望着清宁的侧脸,微微发证怔,他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那样金娇玉贵、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嫁到柔然和亲后居然遭到了那样的折磨。
可她报喜不报忧,来的几次家信里也只是提及开心的事,说几句报平安的话。若是先帝知道她在柔然受了委屈,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时的决定。
“可你为何从来不说?”
“我为何要说?”
清宁顿了顿,唇角藏着一抹戏谑地笑意,她自嘲道:“说了又能怎样呢?让你们白白替我担心,还是出兵攻打柔然,替我报仇?”
她的这番话极为犀利,刮得他耳膜生疼。一针见血地点破,一点情面也不留。
要说为了清宁出兵攻打柔然,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若真想出兵攻打,那先帝就不会让清宁去柔然和亲了。
她若是说了自己的真实处境,也只能让大家跟着她白担心。
李景衍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在他的印象里,清宁永远都是任性,做事不顾后果,喜怒形于色的小公主。
但她现在好像变了,这些年来,她的确长大了不少。
李景衍眉心微微蹙着,深邃的眼神望向她,有股说不出的忧愁。
“当年,我不该让你走的,我该再替你想想法子……”
清宁的脾气倒是还跟以前一样直,当下想了什么,就会毫不避讳的说出来。
她转头与李景衍对视,脱口而出道:“譬如说,和你远走高飞?”
李景衍摸了摸脑袋,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清宁看出了他的为难,莞尔一笑,说道:“你放心,我只是开个玩笑,谁又真要和你远走高飞了?”
当初他们是有这个打算,但没有付诸实际行动,让它实施。
李景衍伪装成护送的将士,在送清宁一路到柔然的时候,他也曾在路途中提及,要找个机会和她逃走。
但清宁只当那是一句玩笑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一笑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