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执意如此,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宋祈也有意下旨搜查林府,只是碍于她的情面,才不便动手。
现在林羡主动请旨,宋祈也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
还能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假装这事非他所愿,只是为了顺林羡的意思罢了。
第二日晌午,宫里的人便带着搜查的圣旨,气势汹汹地来到林府。
林常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这一幕,倒也还能保持平常心。
“有劳了。”
他笑脸相迎,礼貌的请那些人进了门。
正厅内,林常柏早已备好了茶点,供他们搜查完后享用。
看在他态度良好,还是国丈的份儿上,那些人稍微收敛了些,搜查的时候也极为规矩。
林府占地面积大,光是搜查一遍,就花费了半晌的功夫。
“赵公公,库房没有。”
“地窖里也没有。”
赵公公轻叹一声,点了点头,眼神轻飘飘地看向别处。
“知道了,准备收队回宫吧。”
他的眼神里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拦了这好差事,本来还盼望着能立件大功,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几番搜查下来,已经将林府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一无所获。
只在房间内发现一些银票和地契,以林常柏的俸禄来说,应该都是自己添置的,用的也是正常手段得来的钱。
整个林府都干净得很,传闻中那个堆满金山银山的库房,也是一粒珠宝也没发现。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库房,里头也只是堆放着一些陈年杂物罢了。
赵公公无精打采的,不如刚来时那般耀武扬威,精神抖擞了。
他领着众人出了林府,在府门前与林常柏告别,顺便还溜须拍马了一下。
“奴才就知道,太傅大人向来为官清廉,此番定然是受了无/耻小人的诬陷。看吧,事实果真如此。”
林常柏笑着点头,“是啊,有劳赵公公跑这一趟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银子,轻车熟路的塞到赵公公手里。
赵公公也没有推辞,暗自将银子塞到了自己口袋里,笑意更甚。
“太傅大人太客气了。奴才这就回宫禀报皇上,好早些还您一个清白。”
“好,赵公公慢走。”
待他走远后。林常柏忽然变了一副神色,眼神里满是憎恶。
他朝赵公公的背影淬了一口,扶着墙根,低声骂道:“我呸,凭你也配!”
林常柏可是当朝国丈,皇后娘娘的亲生父亲!凭他一个没了根的阉人,他竟然也得恭恭敬敬的对待。
从迎进门,到送出门,脸上始终得挂着笑意,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常柏笑的脸都僵了,成婚之夜都没有这样乐过。
“还真是个王八……”
他一边走,一边骂。如今洗清罪名了,便更加高傲。挺着胸脯,仰着头,大步走回林府。
待赵公公回宫禀报时,宋祈和林羡俱在一处。
这件事到底还是与林羡有关,当着她的面儿说,怕是有些不妥。
赵公公眼神飘忽不定,低低的垂着头,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开口的时候。
宋祈沉声道:“说吧,可查到了什么?”
得了主子的吩咐,赵公公这才敢开腔。
“回皇上,奴才把整个林府都翻遍了,还是一无所获,连一块金子也没发现。太傅大人存的那些银两和地契,也都能和每月俸禄的数目对得上。”
言下之意,林常柏并没有贪污受贿,所得的银两也都是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
一分一厘都干干净净,没偷没抢,也没受贿。
宋祈神色凝重,拳头紧攥。
这个结果是他想要的吗?
显然不是。
他倒是希望查出点什么,但也不会刻意为难林常柏,只会收走他的钱,以此充盈国库。
林常柏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他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插手干预。
养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库。
何不等他把所有的蛋都下完,再一举端走鸡窝呢?
御史中丞此番弹劾,就像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坏了宋祈的苦心布局。
“传朕旨意,御史中丞诬陷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暂且关押至大理寺,择日问斩。”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
奸臣当道,直言进谏的却要被处死,怕是会让更多忠臣寒了心。
待宋祈死后,她可不想还得替他收拾这些烂摊子。失人心容易,重建回来可就难了。
林羡转过头,好言相劝道:“他虽有罪,但罪不至死。皇上若是将他赐死,日后其他的朝臣也再不敢直言进谏了。”
没了敢说真话的人,到处都是追捧他的话,逐渐沾沾自喜,再也听不得坏话。
这个国家就只有灭亡的份儿了。
宋祈松了口,“嗯,那就依你。让他官位连降两级,贬至儋州做刺史吧。”
平白无故受了蒙冤,总要想法子安抚一下的。
他下旨将御史中丞处死,也是为了给林家一个交代。
既然林羡替御史中丞求情,那他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她这份心意。
御史中丞到底是铮铮傲骨,满腔愤懑。接受不了直言进谏还要被被贬的事实。
圣旨刚下,他便即刻请了皇上恩典,要告老还乡,辞官回家养老。
他听说皇上本欲下旨处死他,是皇后替自己说得情。
出发之前,便特来拜别林羡。
“微臣叩谢娘娘大恩。”
他弹劾林常柏,说话毫不留情面。没想到林羡却没有记仇,还帮他说情,免了他的死罪。
这样的人,倒叫他一个七尺男儿也有些佩服了。
“起来吧。”
白白丢失了这样一位忠臣,林羡到底还是有些惋惜。
不替宋祈,是替元佑。
还没登基呢,满朝忠臣就被他老爹丢走了一大半。
“你确实不适合官场,既然决定了告老还乡,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吧。”
只有林常柏这样偷奸耍滑的,或是大理寺少卿那样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才是生下来就该混迹官场的人。
“多谢娘娘,只是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林羡抬眼,“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还请御史中丞不吝赐教。”
得了恩赦,他方才拱了拱手,说道:
“顺理则裕,从欲惟危。纵欲之乐,忧患随焉。”
欲望,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东西。
他倒是个聪明人,连林羡心里的欲望都看得清楚明白。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隐晦的表达出来,劝她收敛欲望,不要走出那一步。
只可惜,她已经走出那一步了。
每日一碗七宝羹,已经落在了宋祈的肚子里。
他一边吃着慢性毒药,一边对林羡感激涕零,宠爱更甚。
亲眼看着宋祈饮下七宝羹,林羡这日的心情才能舒畅。
现在反悔?
怕是来不及了。
-
十月初七,是皇后的生辰。
宫里大摆宴席,比过新年时的排场还要盛大。
河北的鹅梨,福建的荔枝,卫州的白桃,洛阳的嘉庆子。
各地上供了不少水果,品类丰富,个个饱满多汁。
虽然元宝小小年纪,就封了太子之位。
但他到底还是小孩子,见到这些稀奇的水果,还是难掩孩童心性。
像个快乐的小鸟,雀跃地奔到林羡面前,叽叽喳喳的分享着自己的“吃后感”。
林羡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满眼爱怜。
“你若喜欢,便都拿去,回去慢慢吃。”
“真的!”
既是皇后的生辰宴,在她面前放着的果子挑的都是最好的。
元宝得了恩准,把果子全都揣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捧着它们,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酒过三巡,教坊安排了一些舞姬、乐女表演。
丝竹悦耳,舞姿曼妙。
林羡却是兴致缺缺,支着脑袋发呆。
她向下方打量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林常柏。
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死死的盯着中间翩翩起舞的女子,还时不时的吸溜一下口水。
身旁的孙氏已无心欣赏舞蹈,若不是碍着外人在,她早就上手拧林常柏的耳朵了。
林羡轻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的小动作被宋祈尽收眼底。
他顺着林羡的视线看去,除了台上的舞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难道她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
看衣着暴露的美女跳舞,还能乐成这样?
他往林羡身侧挪了挪,附耳低声道:“在笑什么?”
“我父亲和大娘子。”
宋祈不解,“他们有什么好笑的?”
“你瞧,父亲一心想着看舞姬,但是一瞥到大娘子的眼神,就不敢再光明正大的看了,只能偷瞄。”
“哦。”宋祈点点头,恍然大悟。
说罢,他又往林羡面前凑了凑,狡黠一笑,自夸道:“那你瞧瞧我,我都不正眼瞧她们,是不是比你父亲好多了?”
林羡睨了他一眼,“是是是,你最守男德了。”
夫妻恩爱,毫不避讳旁人。
林南嘉坐在下首,冷眼看着这一切,既无力又愤懑。
她忽然心生一计,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地走到林羡面前。
“为恭祝姐姐生辰,妹妹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林南嘉笑意更甚。
“臣妾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