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行至书房前,从云涓手中接过食盒,低声吩咐道:
“你在此处等我,别进去了。”
云涓点点头,乖顺地站到一旁。目送林羡进去后,方才上前掩上房门。
书房内,宋祈眉头紧锁,时不时地发出叹息声。
林羡轻手轻脚地走到软榻前,把食盒放在小几上。方才走到宋祈身后。替他按-摩肩膀。
她的力气小,平时连花盆都抬不动。但给他捏肩时的力道却出奇的大,顿时消散了他的疲惫。
宋祈太过专注,连她进来时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感受到林羡宛如柔荑的手指,在他肩上揉捏时,才陡然回头去看。
“你回来了,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
“见你在忙,不想让他们打扰你。”
林羡走到桌前,拿过他手里的羊毫毛笔,顺手挂在了笔架上。
“我还没批阅完。”宋祈连忙说道。
“奏折那样多,几时才能批完?已是未时了,先用膳吧。”
宋祈点点头,牵着她坐到软榻上。
林羡将食盒打开,将一碟碟的吃食放在桌上,满脸期待地看着宋祈。
他才刚动筷子,林羡便急着问道:“怎么样?”
宋祈抬眼,瞧见她那炙热的眼神,便已然心知肚明了。
他轻笑一声,故意皱起眉头,连着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不好吃吗?”林羡忽然坐直身子,小声嘟囔着,“难道是盐放多了?不可能啊,我明明尝过的……”
宋祈捏了捏她日渐圆润的脸颊,轻声道:
“骗你的。我说怎么这般色香味俱全,还以为是小厨房长进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太子妃掌勺,难怪如此美味。”
林羡听到了满意的答复,被他夸得天花乱坠,得意的仰着头。
“那当然。”
宋祈今日似乎没有闲情逸致吃饭。
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被林羡一眼看穿。
她的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微微侧倾的脑袋,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又让你烦心了?”
林羡就像一朵解语花,总能在他忧愁之时及时发现,帮他排忧解难,逗他开心。
闻言,宋祈又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垂着头。
林羡以为他是怪自己逾矩,便补充道:
“我无心过问朝堂之事,只是想知道你为了何事而烦心?如果我不能帮你解决的话,倾诉一下也是好的。”
宋祈把她圈在怀里,见她微微眯着眼,便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把团扇,支在她面前挡住阳光。
他酝酿了许久,终于决定同林羡坦白。
“柔然的可汗没了,你可听闻此事?”
林羡轻轻点头。
柔然可汗突然身染重病,不过三日便暴毙而亡。这消息早在盛京传遍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只是林羡觉得有些奇怪,死的既然是柔然的可汗,宋祈又为何忧心?
“新可汗继位,派使臣来宫里报备。恰逢今日是清宁的生辰,使臣便一道带来了贺礼。”
林羡抬头看他,不解道:“让你忧心的就是此事?”
有贺礼收又有什么不好的,林羡巴不得使臣也给她带一份。
就当是她满249个月的生辰贺礼。
宋祈忽然叹了口气,沉声道:“使臣替新可汗求娶嫡亲公主,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宫中适龄的嫡亲公主只有清宁一人。”
林羡一怔,心跳都漏了几拍。
她忙从宋祈怀里爬起来,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溜圆。
“求娶清宁?这怎么行!”
使臣虽毕恭毕敬,嘴上说着求娶公主,以联姻促进两国友好往来。
实则却在暗地里勾结高丽、突厥等数十个小国。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若是不把公主嫁过去,柔然便要挑起事端,扰乱边境安宁?”
闻言,宋祈看向林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愕然。
当年不谙世事,满心只有他一人的小姑娘,什么时候长成大人了?
居然还能举一反三,自己预测政局。
“是,你猜的没错。”
“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羡垂下头,紧紧咬着发白的嘴唇,硬生生地咬出了一个血口。
忽然感觉到嘴里传来一阵铁锈味,用手一沾唇角,居然真的是血。
她拿帕子轻轻按着,此时满心都是清宁的事情,一时也顾不得嘴唇的阵阵痛感了。
“这可怎么是好?清宁喜欢的是李景衍,怎么能去和亲呢?”
林羡顿了顿,满目忧愁地看向宋祈。
“再者说,柔然地处地处偏远,常年风沙肆虐,饮食、起居习惯也和中原不同。清宁自小被娇惯着长大,哪里受的了那样的苦楚?”
宋祈愈发心烦意乱,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清宁虽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但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就如同亲妹妹一般看待清宁。
他也不想让清宁去柔然和亲。
一来,宋祈也是心疼清宁,不想她背井离乡,到柔然受苦。
二来,自开国以来,便没有让公主和亲的先例。
若是让柔然这么轻易就求娶到嫡公主,不仅会助长他的气焰,还会引来其他国家的不满。
到时若是人人都来求娶公主,宫里有几个够分?
皇帝即便从现在开始,加班加点的生公主,怕是也不够了。
原来还只是宋祈一人忧愁,他把苦闷向林羡倾诉后,这屋内便多了一个忧愁之人。
两人无奈对视,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对方。
“父皇……同意了吗?”
林羡低声试探,心里止不住地打鼓。
宋祈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父皇没有即刻答应,先把使臣安顿在驿馆了。”
皇帝也是忧愁万分,在养心殿来回踱步,愁得头发都连着掉了好几根。
清宁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女儿。
这才刚及笄,便要嫁到背井离乡的荒凉之地和亲,他也于心不忍。
但清宁是公主,自小金娇玉贵的养着,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生来于别人不同,便要承受寻常之人不必承受的苦楚,要承担起维持两国安定交好的担子。
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着,片刻后,忽然在窗前站定,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