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能受帮衬,大富大贵,但求能分一点荣光,说出去也更有面些,人人都得敬畏几分。
提到官职,林二姑奶奶忽然犯了愁,语气低沉了几分。
“嗯……他今年才进京赶考,眼下还没放榜,不知道能考上什么官名。不过,他父亲是正二品的左督御史,儿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到时候,还得劳烦你多多提携。”
就算她不开口,林羡也正有此意。
林羡微微点头,柔声道:“只要表妹夫是个上进、踏实的,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他。”
闻言,林二姑奶奶乐开了花,忙拉着她到一早准备好的客房里。
“瞧瞧,你这一回来,我高兴的什么似的,都忘记你一路颠簸劳累了。快歇着吧,待会儿用晚膳时,我再差人来唤你。”
说罢,她便很识趣地掩门出去了。
林羡打量着屋内陈设,和当年的布置别无两样,看来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她踮着脚去够,在柜顶上摸索了一阵,好不容易才触碰到那张捞鱼网和风筝。
手上沾了厚厚一层灰,云鹊拉过她的手,小心擦拭着,不解道:“您怎么知道这东西在柜顶上?”
“那是自然。”林羡仰起头,骄傲之意溢于言表,“这可是我亲自藏上去的,除了我,没人知道地方。”
“想不到,主子小时候竟是那样贪玩?我还以为,主子的闺阁时光就是日日在屋子里绣花,学琴棋书画呢。”
琴棋书画,女工刺绣,她一样也不通,唯独钟爱于男孩子玩的东西。
投壶、骑马、捞鱼样样精通,但长大之后,府里请了教习嬷嬷,专门教她规矩。
只要顶不住碗,或是规矩不妥当,便会遭来责骂和鞭打。
林羡没法子,只好收敛起脾性,努力钻研琴棋书画、女工刺绣。
成效如何呢,看宋祈身上戴着的那只鸭子浮水荷包就知道了。
入了王府后,她在宋祈的佑护下,依旧能悄悄在院子里捉鱼、扑鸟、放风筝,不必学那些不爱学的东西。
可是不知不觉中,林羡早已对所有规矩了然于心。
儿时百般抗拒的琴棋书画,如今是样样拿手。就连儿时晦涩难懂的文章,也是信手拈来,宛如探囊取物。
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
大概是从她被太子妃这层枷锁套牢的时候。
身份、地位、权利,天下人的羡慕和敬仰,随之而来的,便是背负沉重枷锁,掉入无止尽的深渊。
林羡躺在床上,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珠。
不知不觉间,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待她再醒来时,桌上的晚膳已经热了一遍又一遍。
云鹊的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脑袋摇摇晃晃,止不住地打着瞌睡。
再一睁眼,看到林羡起身了,便揉了揉眼睛,招呼她来用饭。
“表姑奶奶来叫了两三次,主子都在睡着,便没再叫人惊扰,特意把饭菜端到房里,让您醒了以后再吃。”
林羡心中一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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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当日,林羡早早起来梳妆穿衣。
刚穿戴好,便被林二姑奶奶拉去闺房,给新娘子梳头。
“思来想去,还是太子妃最合适了。”
给新妇梳头之人,必须是家庭幸福、婚姻美满、儿女齐全的人。
寓意着可以将好运和幸福传递给即将出嫁的新妇。
单看这三条,林羡就一个都不符合,哪敢揽下此等重任。
“梳头的得是齐全之人,表姑母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合该是您来梳才对。”
“哎呀,天底下除了皇后娘娘,哪还有人比太子妃更尊贵、齐全的呢?”
林淑转过头来,朝林羡莞尔一笑,劝道:“大姐姐不要再推辞了,淑儿也希望是大姐姐梳头,送淑儿出嫁。”
闻言,林羡只好妥协,接过了那把梳子。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吉祥话说了许多,林淑以扇掩面,在众人簇拥之下,到厅堂拜别父母。
到底是承欢膝下这些年,一时让表姑母同女儿分别,她难免有些憋不住泪。
却又不想让女儿担心,便只能紧咬嘴唇,指甲掐着皮肉,强行把眼泪憋回去。
花轿越来越远,迎亲的队伍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林羡搀扶着表姑母,柔声安慰道:“淑儿不过是出嫁了,日后还能再回来看您的。”
林二姑奶奶点了点头,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润。
“对了,景衍那孩子也回来了。”
“嗯,他被调回临安做守城将领了。”
“你这次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没有同他见一面吗?”
林羡摇了摇头。
林二姑奶奶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你二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表姑父还常念叨你们。说你们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十分登对呢。”
见林羡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林二姑奶奶这才发觉,自己方才说错话了。
今时不同往日。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另一个是驻守临安的将军。
身份悬殊且不说,林羡现在已嫁为人妇,自当谨言慎行,不便再和外男接触过甚了。
她十分机敏,立刻转移了话题,带着林羡到正厅用膳,自己则忙着招呼来吃喜宴的客人。
恭维话,场面话,今日说了一箩筐,也听了一大堆。
有八个自称是她远房亲戚的,有十六个要让她提携自家儿子的。
她落魄时,在林家受尽孙氏欺辱,当时怎么没有这么多亲戚来帮?
反而一朝成了太子妃,却忽然冒出这么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真是着实好笑。
好不容易把这些人磨走,林羡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冒烟,脸都要笑僵了。
表姑母一脸歉意,说道:“早知道她们全一股脑儿的来叨扰你,我便不叫你来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