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忽然有婢女急匆匆地来禀报,附耳道:“太子妃,孟承徽她……您快去劝劝吧。”
林羡蹙眉,有些不解,“怎么了?”
她该不会是看到今日的热闹场面,难过的几欲跳河了吧?
那婢女的手紧紧攥着衣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林羡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在宴席的一角发现了形单影只,喝的酩酊大醉的孟清禾。
酒过三巡,孟清禾也有了些许醉意,媚眼如丝,脸颊绯红。
周围的人早已散去,只有她还坐在席间吃酒。
见林羡过来了,孟清禾便端着酒杯朝她走去,险些站不住脚把自己崴倒。
“诶,你小心点。”
林羡连忙去扶住她,强行把她按在座位上。
自她入府以来,孟清禾便视她为头号敌人,处处与她对着干。闲着没事的时候也要去招惹她,非得拌几句嘴各自领罚才高兴。
她二人一见面就掐架,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聊天,这还是头一回。
孟清禾把手肘撑在桌上,托起自己摇摇欲坠的头,眼神迷离的望着林羡。
“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替你高兴!”
她说的话磕磕绊绊,但溢于言表的祝贺却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林羡从未见过她有这副样子。看着孟清禾脸色潮红,控制不住的左右摇晃,不免有些担心。
“你怎么喝这么多?”
今儿是东宫设宴,孟清禾作为太子的承徽,也该时刻保持端庄仪态,礼貌待客才是。可她却放任自己,喝了个酩酊大醉。
不仅会丢了东宫的脸面,若是不幸被宋祈看到,也会失去本就不多的宠爱,让他更加厌弃。
孟清禾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这些道理和规矩在闺阁里就教过了的,她自是心里明白。
只是她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看着宋祈来往应酬,站在他身侧的女人换成了林羡,一时间有些错愕。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在宋祈还是皇子时,孟清禾就被送到他身边侍奉了。
那时他们都还懵懂无知,不懂男女之事。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只知道这就是她现在的夫君,往后的依仗了。
曾几何时,她也被宋祈真心对待过。即便后来王妃入了门,宋祈还是会时不时的来看她几次。
那位新王妃浑身长满刺,是个极难相与的主。但她已经嫁入王府,便要真心对待李殊词,日子长了她肯定会被自己感动的。
孟清禾抱着这个信念,一直在李殊词手底下过着逆来顺受,唯命是从的日子。
直到林羡入了王府,宋祈整日与她粘在一起,连孟清禾的面都鲜少见了。
更不用说在她房里留宿,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羡的出现,分走了她和李殊词的宠爱。从此以后,她们便开始一致对外,用尽一切方法只为把林羡赶尽杀绝。
最后,帮李殊词做过的坏事,替她说出口的话,孟清禾自己都数不清了。
她得到了什么呢?是王爷的厌弃,是留在王府里做一个不得宠的透明人。
她本来该恨李殊词和林羡的,但今日她不仅来赴了小世子的满月酒,还在错愕之时突然有些想念李殊词。
一年前,站在宋祈身边的人明明是还李殊词。
只过了短短一年功夫,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那么李殊词呢,她躺在冰冷的棺椁里,被厚重的泥土盖着,再也不能见天日了。现在还会有人记得她吗?
大概还有的,那便是孟清禾。
她用冰凉的手拍了拍脸颊,强行让自己醒神,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孟清禾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地把盒子放在林羡眼前。
“这是我一早预备下的,给小世子当贺礼。你猜猜,这里头是什么?”
孟清禾呼出的浓烈酒气朝着林羡扑面而来,她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身子,应道:“不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要是在从前,孟清禾早就要阴阳怪气回去了。可现在她却乖顺地点点头,从盒子里取出一枚银闪闪的长命锁。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是要给我以后的孩子戴的。”
她忽然有些失落,神采奕奕的面孔变得无精打采。
“嗯……但是我应该用不到了,便送给你的孩子吧。愿他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孟清禾一脸真诚,痴痴地朝她傻笑着。
见她这副神色,林羡忽然有些心疼,俯身牵过她的手,柔声安慰道:“你胡说什么,你还年轻,哪里就不会有孩子了?”
孟清禾却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推开她的手,正色道:“我都知道的,我对于殿下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活死人。但我偏偏舍不得离开他,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算当个透明人我也愿意。”
说着,她忽然流下两行热泪,连忙拿帕子轻轻沾着泪珠。
“不能分给我一点爱,就连宠幸一次都是奢望,我自己都明白,他心里只有你一个,终究是我输了。”
孟清禾哭得愈发伤心,止不住地抽噎着,清瘦孤单的背影愈发显得可怜。
李殊词是主谋,那孟清禾就是帮凶。两人没有谁好谁坏之分,只有谁比谁更坏。
但林羡此时,居然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意。
不过都是卑微奢求男人分来的一点爱罢了。
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输赢之分。
曾几何时,林羡也把得到宋祈的宠爱当作天底下最要紧的一桩大事。
但经过姜怀薇有孕后,她心里便愈发明白,男人的宠爱转瞬即逝,今天能给你,明天也同样能给别人。
还有李殊词的那两句遗言,纵使宋祈说她是痴傻了,才会口不择言,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林羡总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有点怪异,是说谎之后的那种怪异。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李殊词的那句“替身”是真是假,她都得暂且留个心眼。
既然宋祈不愿意说,她只好自己慢慢查明。
与其靠那一点点可怜的爱活着,不如靠自己。即便有一日她人老珠黄,或是宋祈又另寻新欢,也不必担心会有人撼动自己的地位。
但在宋祈面前,她永远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是他疲惫时临时停靠的港湾,是他忧愁时逗趣解闷的玩伴,也是柔弱不能自理,永远需要依赖宋祈的女人。
林羡小心翼翼地把那枚长命锁揣进袖子里,然后轻轻拍着孟清禾的背。
她忽然一怔,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愕然。
不过那个眼神很快就消失不见,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林羡,终究还是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