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酒和毒品
就像素昧平生的人介入别人的生活，郑航被刘泰拖着进门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你的到来，对我们来说都是解脱。”刘泰说，“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他妈的不会跟她结婚。”
郑航被他的刻薄刺痛了。这么些年。他纯粹是刘泰想象的单方面虚拟式参与，对他而言，什么都算不上。但对刘泰，显然是一种伤害。
“别傻了，从上学第一周起你就在追求柳心怡 。”
“如果她不把魔爪伸向你，我他妈的永远不会注意到她。我从没追过她，我只是想让她离你远点。你是我兄弟，郑航。我们是朋友，她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离间我们。”
刘泰大笑起来，那种毫无幽默感、尖刻怨恨的笑。
“你是不知道，每次我注意到她的口红，呃，还有睫毛膏。只要她涂了那些东西，我都以为你回来了。她从来没有为了我，把自已打扮漂亮。后来，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她那么做，只是在向我挑衅。”
郑航惊呆了，不知该说什么。但手臂被他紧紧攥着，不得不随他往他家走去。进门的第一眼，郑航便看到了柳心怡。
她眼里含着怒火，责备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接着她看到旁边还有个人。郑航还落在走廊的阴影里，她看不清后面是谁，只知道刘泰身后尾随着一个人影。
“嗨，心怡，我遇到个老朋友，想着一定是你想见的，因此一并捎回来。”
郑航踏进客厅，柳心怡脸上的震惊太明显了。震惊之余，随即而来的是难为情。她抹了抹因为拖地而流汗的额头，然后不自觉地把散落的刘海理了理。直到恢复一点漂亮女人的气质，而不是一个邋遢的中年妇女。
“你好，心怡同学。”郑航的声音很轻。
“你好，小航。”听到她亲口叫出他少年时的名字，他内心充满哀伤，为了某种珍贵但永远失去的东西哀伤。柳心怡的难为情很快被尴尬所取代。她斜靠在餐桌上，双臂交叉胸口，小心地问：“为什么回来？”
这与刘泰的提问截然不同。刘泰替郑航回答：“他在调查梁乾谋杀案。”
这时，门外传来老妇的喊声：“泰伢仔，你来一下。”
柳心怡迅速溜进了房里，刘泰则忙着应和老妇：“我就来，这有朋友呢。”
他敷衍地朝郑航点点头。“你坐一下，我去去就回。”
郑航知道喊话的是刘泰母亲。他想随刘泰出去见一面，却被柳心怡拉住。从房里出来的柳心怡唇上抹了口红，眼睛也描了描，头发扎了蝴蝶结。虽然说不上有多美，但足以引起男人注意。
“你过得怎么样？”郑航问。
柳心怡的笑容里有一丝疲惫。“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你呢？”
郑航偏了偏头。“勉勉强强吧。”
她忧伤地望着他。“我们曾想过改变世界。”
“心怡，世界就像天气一样，我们不可能改变它，只会被它改变。”
“是啊，你总像个哲学家。不管怎样，你总是那么逗女生喜欢。记得吗，那时我总跟你同桌，你不知道其他女生有多嫉妒。”
他确实不知道。那时他心里只想着回城里去。
“这些年我常想起你，想起年幼无知的你，还有年幼无知的我。”她接着说。
“我也是，”郑航微微一笑，“还有刘泰、季钧等等，同学一场真好。”
她皱了皱眉，埋藏心底的记忆突然唤醒。“是不是我太主动，让你怕了？”
“不，发生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是……”她几乎有些情绪失控。
“你也是什么？”刘泰走了进来，重重地跌坐到椅子上。郑航和柳心怡之间的气氛马上被破坏了。刘泰看着郑航，“嗯？”
郑航鼓起勇气撒了个谎，“读书时总感觉数学很难。”
刘泰抬头看了柳心怡一眼，发现她避开了他的眼神。
“我该走了。”郑航转过身，扯了张餐纸抹了下嘴和额头，径直走了出去。
他受不了那种压抑的气氛，那是一种智力与意志力的对抗，即使柳心怡看似强势，他也担心有当胸中枪之虞，早点离开，正是助她一臂之力。
离开就轻松吗？其实也不。他始终没想明白，当年倒底是什么事让父亲迅速将他带走。他粗略推算，应该是有人将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亲。
那天柳心怡对郑航做的事，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得到，讽刺的是，郑航却觉得极度郁闷和反感。接着，种种猜测和谣言，像江风似的煽动并迅速蔓延。
那时，他的情绪表现，在别人看来不过是扮酷，他们的嫉妒令郑航难以忍受，因此只是喝酒，不停地喝酒。他不知道唐甘恩、季钧和刘泰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或者他们本来就在一起喝酒。
唐甘恩扛来一箱啤酒。不知是谁往酒里扔一种仿似红豆的东西。他们喝酒吸烟，越来越兴奋，浑浊的空气令人窒息。郑航说了什么，他们是如何说他的，已经没有记忆了。但事后每每想起，便感觉深深的恐惧。
那天，周围的世界模糊成一团。郑航头晕目眩，走出门呕吐起来。还在想着怎样把自己弄回家，一团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呆住了，几只手臂以巨大的力气把他架起，扔到了床上。
他好像躺了几个世纪，醒来时发现手背打着点滴。他被告知醉酒过度，体内还检出毒品。那时，他虽然没见过毒品，但知道毒品是什么。
他再次感到恐惧。
祖父坐在病床上。“小航，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无论你多么软弱，这个世界你必须去正视，去面对，否则你会遗憾终身。”
而父亲的话要直接得多。“走吧，车就在下面。”他说。他好像能理解郑航的一切。这似乎也卸下了压在郑航心头的重担。他提起床脚的一只包，径直走了出去。郑航看着包沉叠叠的，里面只有他的课本和几件换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