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相惜相杀
她坐在执法办案中心辩认室里，从摊在桌面的第一组10张脸部照片中，毫不迟疑地挑出了丁磊。接着，又从第二组10张脸部照片里，认出了雷千里。这两人都是那天晚上杀害董汉南的嫌疑人。
同时，她还指认，雷千里是在黄兴街头向她开枪的两个嫌疑人之一。
不过，她对林非却没有把握，既不能肯定他那天晚上是否进入了酒店套房，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出现在黄兴街头的汽车司机。
陈知止得知辩认结果，非常高兴，亲自赶到执法办案中心看望乔艳。他握着她的手，说：“乔艳女士，非常感谢，你为我们执法办案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也为我们这座城市的平安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陈知止打的是官腔，却也是他作为副局长，经常需要对案件当事人说的。他的腔调虽然亲切而平实，却像一支冷箭般射来，让乔艳感觉到受伤。她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好像突然脱掉了面具。
她想起了父亲，那个经常用这种腔调跟别人说话的男人，涉嫌严重违法违纪，收受贿赂上千万元，被判十年有期徒期。过去发生的一切袭上心头，产生了本能反应，使她的情绪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带着一股寒潮的气息。
她站起来从辩认台后面走出，站在陈知止面前，显示出一种毫无畏惧的神态。“我不需要你跟我说这些，陈副局长，既然你是这里说了算的人，那就让我告诉你，接下来，这件事我想干什么，你该给我什么交待？”
郑航已经看出要发生的事，尽最大努力才没让自己拦在乔艳身前。
“我要待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不是宾馆或者你们安排的任何一个地方。而保护我的人，”她指着郑航，“就他一个人，就像私人保镖一样，24小时贴身保护。我不想看到任何人轮换。”
郑航还是没能忍住。“嗨，等等……”
“你说过保护我的，郑警官”
“我并没有说是我本人。”
“那你是不愿意履行自己的承诺啰？”
郑航对乔艳语气里的辛辣和仇视感到吃惊。他似乎看到丁磊涉黑案因为他拒绝贴身保护证人而泡汤了。
陈知止试图恢复些权威。“安排上可以做些调整。”他提议，“既按照原定的程序去操作，又尽量地满足你和郑航的个人意愿。”
“我不管你们的既定程序，我不是犯罪分子，我来这里是自愿的，我要决定我能做什么，决定何时何地以及和谁一道去做。”
“根据规定，保护女证人，要派一位女警察去执行……”
“我要的不是规定，而是友善和自愿。”乔艳越说越急言厉色，“收起官话那一套吧，跟我打官腔，施以威胁和欺骗的人在这方面远比你强多了，所以不要再用那一套来侮辱我的智力。”
陈知止难堪地低了头，他克制住自已的冲动，对郑航说：“你觉得呢？”
乔艳不给郑航思考的余地，不过随着怒气消失，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你打算同意我的要求，还是让我一个人出去碰碰运气？”
“我……我想跟领导们商量一下。”郑航起身走向旁边的候问室。
乔艳面带嘲弄地坐在郑航的位置上，在他的转椅上转来转去，眼光移向窗外，看着院子里苍翠茂密的树木，有意把背对着门口。
他们的商量从一段长长的沉默开始，因为他们谁都明白，对于郑航去不去保护，没有商量余地。对于侦破这个重大涉黑案件，这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除了指认犯罪，她还有很多隐情没有对我们说。”郑航说。
“什么隐情？”陈知止语气带着欣慰。
“我不知道。只是内心的一种感觉。”郑航朝辩认室做了个手势。
“这位女士有些小聪明，她想跟丁磊见面谈一谈，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隐情。那可能是丁磊会保证不再追杀她的一个事由。郑航，摸清是件什么事，也是你接下来的任务之一，或许会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陈局，不能就我一个人来保护她，这点你是知道的。”
“还有南雁他们三人。当然，我还可以从特警队调些人，对周边实行24小时警戒，但乔艳不必知道他们在那里。”
郑航笑了笑，勉强接受了这项不得不接受的任务。
“有一个问题，不能卷入私情。”陈知止突然笑了，“你妻子那里我也会给她一点善意的提醒。”
郑航摇了摇头，打发掉陈知止的警告。
“不，不可能有那种事情。我查过了，我理解她为什么堕落，也对她的遭遇感到遗憾。她不是那种本性带恶意的女人。”
话虽这么说，但保护中极端乏味的生活，以及乔艳几次跟他见面中表现出的任性和脾气，无疑让郑航觉得，这个差使万万不会让他心情愉快。
在回公寓的路上，乔艳多次试图使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些，显得很有女性的味道。但这样的日子没有超过三天。这三天里，他们除了每天一次下楼取邮件，没有离开过公寓，这是郑航同意的乔艳认为过正常生活的极限。
他们的饮食大都由同事送过来，有时郑航亲自下厨做一些。乔艳是从不动手的。她念叨最多的是她以前每天三公里的晨跑，甚至试图说服郑航跟她一道去跑，但郑航始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他责备乔艳不是把电脑敲得像啄木鸟，就是折腾健身器，将杠铃弄得叮当响，再不然就像是只困在笼中的狮子，来回踱步。
乔艳则嫌弃他扫兴，连续几个小时坐在那里看书，翻书页的样子像是个机器人；而他晨练的方式，就是做俯卧撑，哼出的声音像头公猪。
她打扰他的方式，就是把大长腿架在他的身上，背上、腿上、手臂上，甚至胸脯上，怎么方便怎么做。如果他不小心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大叫“性骚扰”。
郑航说：“你这样做有些离谱了。这超出了警察的职业范围。”
乔艳笑着将腿拿开。“你真老土，”她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换了个话题。“如果不离开这套公寓，你不必担心丁磊来杀我，却要害怕我们俩互相残杀了。”
“残杀倒不怕，就怕多出一个小人来。”
乔艳笑了，在他胳臂上拧一把。“今晚我们出去吃饭跳舞吧，我做东。”
“不行。”
“我没有被捕，我高兴去哪儿就要去哪儿。”
郑航知道她的话是对的。“我本人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乔艳露出会意的微笑。“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在附近，取邮件时我看到了。至少有两台车，每台车上有两个警察。我都能发现，如果丁磊派人盯梢的话，他们也一定知道。因此，就让他们护送我们去我喜欢的地儿吃饭。”
“这太危险了，要建立数道安全防线，需要花很多时间。”
“我们先规划好路线，沿线都有天网视频监控，然后让楼下两个特警跟我俩乘车一道去，外面的两台车一前一后护卫着，谁都不敢接近。再说，也没人会想到我们要去哪个地方。”
郑航盯着她看了会儿。“这事得向陈副局长汇报，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你好好向那个老古板说，看得出他很尊重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