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林见在场几位虽然脸色有异,却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心中稍稍叹息,佩服云溪寺的纪律。继而对糜苦说道:“至于你刚刚提到的那几点。”
“我和调查组的人员自然是住在寺中,吃却不必麻烦寺中了。毕竟想来来人中有些人可能吃不惯素斋,还请到时候寺中让一个灶头给我等,至于食物采买,我们自会自己去做,也不必劳烦典座了。”
冯春林的理由无可指摘。他们若是要吃肉,总不能让这和尚去买吧,就算买回来也不能让和尚做啊,既然和尚有这般忌讳,那么不如一切都自己来。
“至于寺中物资,若是不够也直接跟我等讲,我等到时候采买物资的时候,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这自然也有监督之意,但这种监督本就是应有之理,糜苦和尚也无法说上什么。
因此他笑地更甚,仿佛冯春林这般真的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般快活道:“如此甚好,那到时候就麻烦冯科长了。”
受行和尚见几人见面已经差不多,便说道:“这几位基本就是本寺负责杂事,与外界沟通最为频繁的僧众部门了,若是冯科长未来有什么需要,便直接去找这几位就好。”
丽锦禅师所介绍的人包括了,宗教法会的负责人,接待信徒的负责人,接待云游僧人的负责人,以及会定期外出采买的负责人。
可以说云溪寺对外的窗口基本都被这几个人完全包揽,如果冯春林真的要调查云溪寺是怎么参与炎魔这件事,那么很显然这几个和尚是绕不开的。
冯春林这才理解为何云溪寺会安排这几个人在这儿欢迎。他点点头道:“那就麻烦诸位了。”
几人连连摇头,因为知道接下来他们还要去见色无和尚,便起身告辞。在受行和尚和冯春林的目送下,护着丽锦禅师离去。
等到几人消失在拐角,受行和尚这才对冯春林致歉道:“这几位本该在冯科长见过尊师后在引荐的,可丽锦禅师接下来还有一些治疗要做,到时候他们的弟子想要为其祈福,因此实在抽不开空。只好趁着这个时候和冯科长稍稍见上一面。”
“梦德首座虽然不用为为丽锦禅师祈福,不过既然其他几人都来见了,他自己也就以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一起过来了。”受行和尚解释完,才对大雄宝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尊师在里边久候了。请。”
冯春林微笑着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
两人走进大雄宝殿,迎面便是释迦摩尼的金身塑像。冯春林不是来朝拜的,自然也不会多加关注,他抬眼四处望了望,见大雄宝殿的东侧空了一处地方,摆满了各种蒲团,其最北侧,也就是最里头安置的杏黄色蒲团要比其他蒲团高了一截,色无和尚正盘腿端坐在其上。
他左右手还盘坐着两个年轻和尚,说是年轻也是和刚刚冯春林所见的那几位和尚相比较。从面相和身材,精气神来看,这几个和尚大多也都是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年级,与受行和尚相差不大。
此时色无和尚在解说一段佛理,其他几位僧众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纵然冯春林和受行和尚进来也无人扭头看上一眼。
反倒是色无和尚见到冯春林来了,停了口道:“暂且就到这儿,受想,受是起身见过冯科长。”
有了师尊的许可,这两人方才扭头,见进来的是受行和尚,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一丝笑意,继而看到身后的陌生人,这笑意迅速转化为微笑。
两人起身,同时对着朝这儿走来的冯春林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受想(受是)见过冯科长。”
冯春林回礼道:“见过两位禅师。”
冯春林和色无和尚又打了一个招呼,继而说道:“这两位既然也是受字辈,想来也是大师的亲传弟子了。虽只是初次见面,但先是言行有度,可见平日也是下了苦功。”
提到自己的弟子,色无和尚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谦虚道:“老僧名下弟子中,唯有受识堪堪成器,可惜如今已经出门远游。至于这几位实在不算成器,只是胜在好学而已。”
受识和尚是色无和尚的大弟子,在师兄弟中也饱受尊敬,因此听到色无和尚这么说,其他几位不仅没有丝毫不满,反而一脸赞同。
这是色无和尚的谦辞,冯春林当然不能跟着附和,所以他只是微笑看着几人。
色无和尚见客套差不多,这大雄宝殿之中并没有座位,因而说道:“此地不是谈事之地,还请冯科长挪步,前往殿后的方丈室。”
方丈是一所寺庙住持的尊称,方丈室兼具起居和理事的功能,那儿才是接待贵客之所。
不过色无和尚虽是云溪寺的住持,但几年前他便逐渐将事物交给受识和尚,并将其任命为寺主,负责寺中大大小小事宜,位置仅在住持之下。
随着这个任命,色无和尚自己搬离了方丈室,跑到云溪山的深山之中开辟了一所小院落脚。而受识和尚则被其强硬逼着搬进了方丈室。
明眼人都知道待受识和尚再做上几年,他便可以接过住持职位。可惜人各有志,像受识和尚做了这几年,寺中僧人虽都满意,可他自己却愈加苦闷,终于在前日和其师父摊牌,抛下一切,轻车简行出去云游了。
以上便是云溪寺对外公布的版本,也是他们对冯春林初略解释的版本。虽然冯春林之前在孙正一那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做那扫兴之人。于是冯春林兴致勃勃地听完了这个事情的后续部分:
受行和尚虽被任命为寺主,但他心知自己不过是一个看家犬,怎么都不愿意搬进方丈室中。色无和尚问了几次,见其态度坚定,也就不再强逼。
正是因此,这方丈室如今空空荡荡,仅有会客的桌椅还在。
几人分主次落座,冯春林谦虚了几句,最终还是拗不过色无和尚和他几位弟子的盛行,坐在色无和尚右手边,受行和尚对着坐在色无和尚左手边,而另外两人则陪在下座。
色无和尚也知道目前闽南分局还没有来,所谓的调查还没有开始,冯春林实际上来此也没有什么要事。
因此他双手一拍,几只瓷杯盛满了茶水飞到个人桌前。
继而他又对冯春林说道:“受想乃是老僧的第三个弟子,为人最是随和,有时近谀,因此老僧让他做了僧值,希望能够通过律法锻炼其性子。”
色无和尚说的严重,冯春林心中稍稍琢磨也就明白他的用意:“这和尚恐怕想要借我好好教育自己的弟子。”
因此他点头评价道:“好说话之人常人看来根本适合严肃法纪,但大师却想法相反,想要借助法纪之严谨熏陶自己的弟子,如此不失一招妙计。”
他说的和色无和尚本意一样,因而色无和尚很快接道:“不错,受想做此事已经快有十年,如今的性子比起当年要好上许多,这便是我之前所说:‘诸法皆空’,你们修为浅薄,可能无法理解这么深奥之法,但牢记诸事无常态,随缘流转之后,于此道终可入门。”
在场三位色无和尚的弟子立刻站起来齐齐应是,重新坐定后,色无和尚又介绍另一个弟子道:“受是乃是老僧的关门弟子。年级却是最大,乃是昔日一位故友之后投奔此地。老僧这弟子虽有天资,可平日里恃才而骄,有时又执于经辩,争强好胜,完全不似出家人。因而老僧任命其为书翰。”
书翰也就是书记,主要负责寺中公文往来。所以要求其任职者必须精通经理,免得书写公文出现用典的差错。
同时在如今寺庙要响应国家研究号召,多写论文宣讲自家修法以及法术思路。这份科研压力往往就是由寺中的书翰负责。这又要求书翰必须有一定的水平,最好还要是思路开阔,很有想法之人。
可由于既没有实权,也没有什么决定权,平日最多的就是配合各部门写好文书,别人让写什么就写什么。这个职位在寺中所有职位中最为低微,被私下称为真实的“应声虫”。
顺带一提的是,据说“应声虫”这门法术最早便是一名书翰闲着无聊,远远见到寺中开法会的场景,受到启发发明出来的。
色无和尚安排受是和尚去做这个职位不仅是人尽其用,更重要的考虑恐怕就是要磨砺其性情,让其能够放下身段。
冯春林自己便号称年青一代第一天资,对于色无和尚所说的恃才而骄见得多了,也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因而说道:“少年恃才而骄本是坏事,但大师让其在书翰一职上磨砺其性情,砥砺其才能,有这番良苦用心,受是禅师未来必成大器。”
色无和尚介绍玩自己这两个徒弟后,又指着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受行和尚道:“这位乃是老僧的二弟子,为人最是顽劣,幸赖天资不错,头脑机敏。平日也算是手不释卷,没有给老僧丢太多脸。如今老僧大弟子走后,他便接了受识的位子,如今充当本寺的寺主,总理本寺全部事宜。”
说道受行和尚最是顽劣,受行和尚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苦笑,他旁边的几个师弟也俱是嘴角含笑,只是因为冯春林在此,所以强忍着。
冯春林见此情形,心知这几位想来平日关系极好,而受行和尚可能平日却有什么荒唐之举。不过这种是人寺中私事,甚至有可能是一些丑事,他心中有数后,当然不会再去追问。
色无和尚说道:“之前为了好好治一治这劣徒的性子,老僧安排其做了监院。受识走的急,他才做了几日寺主,这监院一职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因而也暂时由其负责。”
寺主统领全局,可除了人事是由其直接负责以外,其他种种都会交给旁人。而除了人事以外,这所有职事之中最重要的自然便是财政。
监院一职便是负责财政。受行和尚作为二弟子做这个位置自然也是应当。
财政一道最是枯燥细碎,既要耐住性子仔细防止错误,又要持之以恒每日,每周做好报表。如果真如色无和尚所说,这受行和尚生性跳脱顽劣,那么他做这监院必然是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