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邦彦此时也站在庭院之中,他倒不是不想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可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事情。
客房之中确实有些书供客人翻阅,但孙邦彦此时的心境完全无法读得进去,至于电脑,他一打开就会想到李承德那一句:“钱姨这次也跟着我父亲去了的。”
这句话加上之后受行和尚的种种暗示,更让他心浮气躁,十分烦闷。
在房中久坐觉得闷,又不想因为出去错过冯春林回来的时间,想了想他最终也选择出了房间就在小院里活动。
说是活动,可孙邦彦并不是什么高雅之人,对于那些花花草草,冷月淡云实在欣赏不来,所以其实最终他也就是单纯望着月亮想想烦心事。
望着天空那一弯高悬的细细的月牙,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母。
这是他离开父母独自在外的第三个夜晚,这个时间并不算长,云溪寺对其招待也是规格极高,所以他平日其实半点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父母。
可当如今夜深人静,他心中又有种种烦忧的时候,他对于家,对于父母的思念不知从何处随着淡云飘进了他的心扉,并很快就扎了根,茁壮成长起来。
他的家在金陵城之中并不算大,可好歹也是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在那儿有什么风雨都被他的父母挡在了外边,他似乎除了和父母闹闹别扭以外,再也没有什么烦心事了。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有没有想我。他心中有些酸,但旋即又将这种酸楚压住。
孙邦彦知道当自己走上这样一条路后,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实际上他在最初打算通过《众妙之门》进入仙界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这样分离的准备。
毕竟这种分离只是暂时的。
想到分离,孙邦彦心中又冒出那个月光下抱着自己哭泣说她还不想死,却一手将生的机会交给自己的少女。那个少女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想到宋敏,孙邦彦的心跳的速度似乎比起之前要快上了一些,这种跳动所挤出炽热的血很快就流遍全身,让他面红耳赤,浑身燥热。
对于宋敏,孙邦彦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对于自己很特殊,即便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可孙邦彦还是衷心希望能够看到她和正常一般笑,一般坚强,一般用锋利的,甚至带着敌意和鄙视的眼光看着自己。
只要和往常一般就好。
虽然知道人生永远回不到过去,只能一直朝前走。可孙邦彦在想到宋敏的时候,却不禁开始希望时间可以重来。
至少宋敏可以恢复如初。
孙邦彦在庭院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思绪也和天边的云彩般散乱,时而想到远在天边的父母,时而又担心宋敏如今的状况,可还没担心多久,他的思维又转到了炎魔,闽南分局,云溪寺这些烦心事,还未想多久,他心中又转到冯春林何时回来,回来后,自己要说什么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庭院之中转了多久,直到月亮已近中天,他自觉快到修行时间方才重新走进房屋之中。
经历的事情越多,他越觉得自己的实力不够,更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入局,成为云溪寺色无和尚以及他身后那不知何方势力的一颗棋子。
如果想要改变这个局面,那么即便自己手中已经有黑猫赠与的魂珠,可以保证十年后迈入九品的情况下,孙邦彦也觉得自己要更加努力才是。
至少努力一些,成为别人刀板上肉时,也能有一丁点反抗的可能。怎么都好过如今这种随波逐流,深感无能为力的强。
况且那黑猫又真的安了什么好心嘛?
在和冯春林的熏陶下,他已经对于这种天降馅饼产生了十分大的恐惧以及怀疑。
看着孙邦彦进了的自己房间,色性和尚长出了一口气从天眼神通的状态之中脱离出来。他今晚在宴请孙邦彦的时候,明显能够感受到孙邦彦心中的戒备和冷淡疏离之意,对此色无和尚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在如今这个情况下,他反而觉得孙邦彦疏远,戒备自己倒是一件好事。
在和法明大师的一番谈话后,他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甚至可以说,色无和尚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灭顶之灾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这个时候,孙邦彦疏远自己当然是一件好事。无论是未来还是如今,孙邦彦都是他和法明大师所商议好的重要一环,这一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护起来。
如今他和自己疏远,等到自己出逃后,他也可以洗清不少嫌疑,至少也不会遭到秋后清算。
反正有法明大师坐镇,他也不相信孙邦彦可以逃出他们的掌心。
可既然孙邦彦对于自己有所疏远戒备,那么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就必须要提上来好好思考了。
孙邦彦会不会将自己心中所知道的事情告诉闽南分局的众人?
由于孙邦彦特殊的身份,色无和尚完全无法看透孙邦彦的心思,至于未来,他偷偷看过一眼,发觉也有一小半的世界轨道之中,孙邦彦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闽南分局的胡山。
既然有这可能,那么色无和尚肯定是要预防的。
杀了孙邦彦那肯定是不行,怎么堵住孙邦彦的嘴变成了色无和尚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为了解决这一点,色无和尚可没少下功夫,无论是轻描淡写地让孙邦彦触景生情,还是时刻监督孙邦彦不要脱离自己给他所准备的轨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孙邦彦忘记自己其实能够将他所知道的秘密告诉闽南分局。如今孙邦彦走进房间,上了床准备修炼啊,那么色无和尚原本有些悬着的心也就完全放了下来。
孙邦彦是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冯春林的,色无和尚对此也早有准备。可如果孙邦彦将这个秘密告诉闽南分局,那么其中实在是天壤之别。
闽南分局和冯春林虽然都是不怀好意的恶客,可色无和尚已经看出来了,闽南分局那些人是一门心思想要置云溪寺于死地的大恶人,而冯春林对于云溪寺还是保持着好奇的心思。
在和孙正一已经有了初步默契的情况下,很多事其实和后者都可以谈,毕竟冯春林如果想要在修行这条路上更进一步,那么和云溪寺并不是没有商谈的基础。而闽南分局那些人并不行,尤其是胡山这个已经将所有身家都赌在这件事上之后。
如今孙邦彦已经回屋,色无和尚站起来稍稍活动下筋骨,便又重新做了回去。
他重新闭上了眼,继续他的断线工作。色无和尚年龄本就十分大,身上的因缘线也是在不少,因此想要将其完全断绝实在是一个大工程,在劫灭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今天,这件事他不得不看做最重要的一件事,加班加点去做。
即便在刚刚他一边监视孙邦彦,通过暗示影响孙邦彦,也没有忘记这份工作。
透过宿命通的慧眼看着自己身上那依旧密密麻麻颜色不一的丝线,色无和尚露出一丝苦笑:“得抓紧啊。”
这些丝线全是他身上的缘,可并不是所有的都要剪断。如果他全部剪断,那么光溜溜的一个人可真是太过显眼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是他有问题。
色无和尚必须从中挑出那些和法明大师,以及其他一行人有关的缘,不仅要将这些缘剪断,更要将空出来的缘重新接好,做出一份完整的模样。
这才是他这份工程浩瀚繁杂的最深层的原因。
在这个不眠之夜,有的人睡得正香,有的人在月色下繁忙不断,有的人心怀忧思,还有的人心怀惆怅,可以上种种都不包括冯春林刚刚见到的这个人。
这个人便是黄耀世,一个年少蹉跎,大器晚成的男人。
见冯春林的时候,他身上穿着一身和林隆庆一样“披星戴月”锦布所织成的僧袍,脸上更是一脸恭敬,认认真真地对冯春林行了一个大礼:“后进黄耀世见过冯科长。”
黄耀世年纪和胡庆松相差不大,看的出来平日保养地也极好,肤白而无褶皱,好似稚童一般,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更好似还活在十几岁的年纪。
不过冯春林可从未见过有哪一个十几岁年纪的少年有那么一双的眼睛。
也许是瞳眸呈浅灰色的缘故,冯春林在黄耀世抬起头,看到他眼睛的第一眼,便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黄耀世的眼眸之中并不是没有感情,恰恰想法冯春林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黄耀世对于自己的崇拜以及喜悦之情。
但这些感情就好似是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一般,看似华丽丽实际却不似真的,更像是刻意做出一般。
可就好像是利用月光,星光所织的这层布,明明是念力虚构,可无论是摸起来还是穿起来其实都和真的一般无二。
冯春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的错觉,既然摸起来穿起来是真的,自己又为何会觉得他是假的,是刻意伪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