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冯春林知道这个名字。
之前他将云溪寺的调查一事交付给闽南分局的时候，闽南分局负责对接的人便是这位林副科长。
胡庆松看向冯春林，意思是让冯春林自己亲自开口解释。
冯春林会意，开口道：“公共幻想安全管理局江南分局安全七科科长冯春林。林副科，可还记得我？”
那边的声音突然沉默了，冯春林感到自纸符升空处传来一阵阵波纹。他知道那是对面的探测，所以没有阻止，任由波纹穿过自己的身体。
又等了一会，对面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比起之前冷淡的声音要热情不少：“真的是冯科长？冯科长不是在云溪县公干，怎么来了榕城？”
冯春林听到这一句，立刻确认了一件事：林隆庆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回闽南分局汇报，人便已经遭到了遇害。
他询问道：“林隆庆没有回去和你们汇报嘛？”
“阿四？”林峰声音停顿一下，“他不是应该在你身边吗？现在不是应该也在云溪寺？”
“他没回去汇报过？”
林峰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回来？他回来汇报什么？就是电话我也没接到一个啊？冯科长，出了什么事吗？”
冯春林说道：“那么贵科的黄副科长呢？如今在哪儿？”
“黄副科长目前外出调查我们手头一件要紧的案子，至于他去的地方，我倒是不太清楚。”林峰说道，“莫非有什么事需要黄副科长处理的嘛？冯科长若可以将事情告诉我，如今科中由我坐镇值班。”
黄耀世不在科中？冯春林想了想说道：“若是可能还请联系黄副科长让其抓紧赶来。此事事关其亲传弟子，还是最好由黄副科长自己处理吧。”
黄耀世和林隆庆是亲传关系，按照修士界的传统两人之间是休戚与共，一体同命。因此如果要选择谁调查此事会最上心，那么黄耀世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
林峰自然知道黄耀世的亲传弟子是谁，他连忙询问道：“阿四出了什么事情？”
“他遇害了。”冯春林朝不远处的那片土地看去。
林隆庆身体被人施咒，如今早已经尸骨无存。冯春林之前忙于争斗也没时间注意林隆庆那片土地，如今细细一看才不由一愣：那片土地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一个因为爆炸而留下的小坑，恐怕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在此人间蒸发了。
冯春林右手中一扬，一条白手绢从他袖口飞出，从那小坑之中取出一块泥土将其包好。仅仅一小会，那白手绢的颜色就变成了红色。
冯春林将手绢召回，又将那一块泥土取出来闻了闻，除了泥土本身自带的土味，并没有他预料之中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法术？冯春林一时只觉得眼熟，可还是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只好小心将泥土重新放进手绢之中包好，放进自己的口袋之中。
林峰也从这个意外的消息之中缓了过来，和冯春林身边这两个普通人想比，他还算冷静道：“我这就联系黄副科长，不过此事实在是，实在是事关重大，还请冯科长以及开放联络通信的同僚不要轻易外传。我等会在有一个初步结果后，亲自和林家联络。”
林峰的想法冯春林也可以理解，如果没有一个初步结果的情况下就和林家联络，恐怕这些人能被林家逼疯了。
林隆庆父母已经去世，林隆庆本人虽说不是真正的嫡孙，可到底也是养在林家长房，又是姓林的一员，如今却忽然暴毙，稍稍动动脑子也能想象出林家知道此事后的震怒模样，如果闽南分局无法立即拿出一份能够安抚林家人的报告，想必到时候也会有一堆麻烦。
“此事全听贵局的安排。”冯春林承认这件事是闽南分局内部之事，同时他也不愿意就全交给闽南分局调查，自己也许没有时间完全参与，但冯春林一想到闽南分局最后也许也会找一个类似道愿和尚这样的替死鬼来糊弄自己，冯春林继续道：“不过那人先是杀害林隆庆，继而又用林隆庆对我设伏，我想此人一击不中，未必不会再来第二次，还请贵局一定要好好调查。”
冯春林这话的警告意味很浓：闽南分局固然可以找几个替罪羊糊弄一番，可这个可以糊弄冯春林，却糊弄不了凶手。
如果凶手在调查之后又来行凶，那闽南分局的调查岂不就成了笑话？在轻也会落一个“糊涂办案”的责任。
林峰应当是听出了其中的警告，连连赞同道：“冯科长放心，此事事涉林家，又是黄副科长亲传弟子，我等一定会花上大力气。”
林峰也知道自己空口保证得不到人相信，所以他给出了两个十分有力的理由：第一这是林家的人，就算他们想要“糊涂”断案，可林家作为当地的地头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第二，黄耀世作为林隆庆的亲传师父，于情于理也不会让林隆庆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冯春林想想也是，自己还是想得太多，因此他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询问道：“那么烦请林副科长尽快和黄副科长取得联系。”
林峰也知道此时不是继续客套的时候：“好。还请冯科长在此等候。”他又冲胡庆松，周段彬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位万万不可怠慢了冯科长。”
胡庆松和周段彬此时一脸恭敬，听到林峰的吩咐，连忙躬身应是。
那纸符升起处重归寂静，胡庆松和周段彬十分局促地站在冯春林身边，两人用眼神相互交流了一番后，终于还是修为较高的胡庆松开了口：“嘿嘿，这个，冯科长，冯科长，那个，那个什么。”
他因为颇为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
冯春林知道他的心意， 一摆手道：“你们二人出于职责，而谨慎我也能理解，所以不必多说了。”
冯春林将他们之前的种种态度定义为谨慎，这也足以说明他的态度，因此胡庆松和周段彬俱是脸露狂喜，连连称是，周段彬说道：“是，是，是。确实是谨慎，诶，我等···”
他还想夸上自己和胡庆松几句，却被反应快的胡庆松一把拉住，笑道：“我等出身寒门，对于冯科长的事迹向往已久，只是从不曾见到真人。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便这般怠慢冯科长，实在是我等之错。”
冯春林对于胡庆松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对胡庆松的评价又抬高了一个台阶：这人也许不是什么良才，可对于人事还算敏锐，大小也是可用之才。
他本身和这些人出身相同，因此对于这些人看似恭谨之下所藏着的那颗炽热之心一清二楚。冯春林十分清楚如今他和闽南分局有所分歧，这两个人就算想要搭上自己的大腿，恐怕等到真正要用到他们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是会毫不犹豫站在闽南分局一边。
既然最终会如此，那么这两个人还有什么拉拢的必要呢？
冯春林微微一笑道：“两位赞誉实在客气了，冯某远在江南，不过是徒有一些虚名而已。”
他这般谦虚冷淡地将话题结束是胡庆松完全没有想到。胡庆松微微一愣，他也感知到冯春林的冷淡态度，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选择闭了嘴。
见胡庆松闭了嘴， 周段彬一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也一样闭上了嘴。
冯春林心中叹息，这两人到如今竟然连林隆庆死因是何，在何处死都不曾问一下，可见对于自己那监察四方的本职工作早就忘了干干净净。
胡庆松，周段彬如此，林平也是类似，这闽南分局吏治当真是败坏到了极点。
想到十年后即将汹涌而来的大潮，冯春林本以为公管局再不济也至少有上几层胜算，可见到公管局底层如今这般情景，他不禁有些惘然：这些人和天庭昔日那些官吏又有什么区别？还能有多少战斗力？
看似势大不过是泥沙一团，大水一来，恐怕就被那汹汹而来的大势裹挟着各自逃命了。
不过随即他又转念一想，公管局纵有千万弱点，可新天庭建立这又会有什么改善么？说白了，天下换了一批又一批统治者，改了一次又一次的制度，可最终维护统治的人，和执行这个制度的人还不是这批人？
只要这些人的问题没有解决，那么就算建立了新天庭，很快也会变成旧天庭的模样。
冯春林思绪万千，其心潮也随之而不断起伏。对于未来他本是既担忧又心焦，之后则陷入一种恐惧，但到了最后，他又变得心灰意懒起来。
他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些似乎完全没有什么意义。当今陛下已经是十分厉害的人物了，凭借一己之力换了人间，这种更换看似光鲜亮丽，成为当今陛下的文治武功的一部分。
可实际情况呢？看似色彩鲜艳亮丽的锦袍在边边角角早就被虫鼠咬地破破烂烂，细细一看全是洞眼，而造成这些洞眼的虫鼠其实早就存在，这件锦袍的样式再怎么改，主人再怎么换，也不曾改变他们的地位。
陛下在其壮年尚且无法真正改变这个世界，又何况如今已经垂垂老矣的陛下，和无论什么方面都远远不如陛下的孙正一还有自己呢？
与其想着改变世界，不如想着让自己修为精进不断变强，既可以保证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能活成人上人不受人欺负。还能有意思希望，有朝一日达到老子、释迦摩尼那般一品境界，完全度过苦海到达彼岸，成为真正的超脱者，从这樊笼里解脱。
也许过去佛道两教真正的高人只愿在天庭挂一个虚职，任由儒教成为主导恐怕也是和自己这一般想法吧。
人间不值得。
冯春林心中有些惆怅，不过他究竟不是常人，心性坚定，很快他便又重新振奋起来：无论这人间值不值得救，自己要借这股大势壮大力量，那么自己参与这件事是没什么好怀疑的。
很快，他便将所有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云溪寺和这件事的关联上。他心中思量，对于外界自然有所忽视。
他身旁的胡庆松和周段彬见到冯春林蹙眉沉思，也不敢多加叨扰，甚至连走动一下也不敢，生怕打扰了冯春林的思路。
月光之下，荒郊野岭之中又一次重新归于寂静。
相同的月光下，云溪寺也是一片寂静，大部分僧人们已经进入香甜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