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声傻瓜不知是骂这两个躺在床上不顾自己性命的秦琳和宋敏，还是指自己和秦琳这对情侣。
道愿和尚的泪还未留干，头顶晴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霹雳巨响。
这声雷响震耳欲聋，在晴空万里之下更加引人注目，道愿和尚只觉整个房屋似乎都震了三下，方才重新站稳。
他擦干泪，看向门口。
这声巨雷也惊起正坐在石桌前，彼此对峙的冯春林和色无和尚。
色无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中苦笑，冯春林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喜悦，他看向色无和尚：“大师，封寺之事不容质疑，若是你有什么疑惑，正好我们局长已经降临，不如和他说吧。”
色无和尚和冯春林都清楚，孙正一来此应该是为了接走宋敏，并不会在此停留多久。但他是江南分局的领头人，如果他表示全力支持冯春林的态度，那么作为真正的行动方闽南分局一定也要给冯春林面子，那么最终可能会更加麻烦。
色无和尚只好无奈道：“此事也是为了本寺洗清嫌疑，老僧自然全力支持，只是希望冯科长尽快调查清楚，还云溪寺一个清白。”
色无和尚退而求其次，婉转向冯春林表达了，希望这场行动不要持续太久。
冯春林点头道：“这是应当的。”
冯春林从不是真正的强硬到底之人，别人稍有退让，他也会给予甜枣。当然最关键的解释权还是要留给自己。
什么应当，他肯定不会讲清楚。如果调查顺利那么这个应当就自会如色无和尚所愿，如果调查不顺，那么这个应当自然就不会如色无和尚所愿。
色无和尚自然听出冯春林其中的含糊之意，他只好摇头道：“那就祝冯科长一切顺利吧。”
孙正一既然来到云溪山，自然不会一接到宋敏就走。他走进小院之中，对眼圈通红的道愿和尚斥责道：“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哭什么哭。”
道愿和尚对于眼前这位位高权重威名赫赫的局长素来敬重，内心其实对孙局长所说也颇感赞同，所以他才一直等到如今四下无人才第一次哭出来。
可刚刚才哭了几声，就被人打断，绕是以道愿和尚的老练，也不由觉得有一种隐私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尴尬羞恼。
他素来就有急智，面对孙正一的斥责，他很快就找到反驳之语：“男儿亦有七情六欲，妻子生死不知，作丈夫的不哭，难道当学庄子敲锣打鼓吗？”
庄子是道家有名的真人，其最有名的传说自然是：“庄周梦蝶”，不过道愿此时说的是庄子另一个典故：庄子在妻子死后敲锣打鼓作歌为之庆祝。旁人说起寡情，而庄子却认为生死本有命，妻子死的不过是一个躯壳，其精神已经完全融于自然成为“道”的一部分，因此才值得庆祝。
庄子的想法是道家修士的一种集中体现，其人更是道家修行体现的开创者之一。这个典故更在修行界作为道教修行演化史的一个例证广为流传。
不过这种想法即便到了后来也被不少人认为“离经叛道”，尤其是在三教论战的时候，这点也经常被其他两教拿出来批驳。
道愿和尚的反击，作为道家名门掌门人的孙正一自然清楚，他看了道愿和尚一眼，点头道：“这是你妻子？”他指了指在一旁的秦琳。
道愿和尚点头道：“未婚妻。”
孙正一端详了一阵子道：“基本没救了，你哭倒也应该。”
如果不是孙正一的性子全局之人都十分清楚，道愿和尚恐怕早就过了啐他一口了。他自然知道孙正一说的正确，但这世间人又有谁当面会说？
孙正一又看了一眼，道：“这么说就是这个姑娘让宋敏的开明血脉重新复苏的？”相对于秦琳，他自然更关心宋敏。
道愿和尚终于忍不住道：“我妻子叫秦琳，不是什么这个姑娘！”
“秦琳？”这个名字孙正一还真的有点印象，他想了想恍然道：“这是婉君认的干女儿？她母亲是南中那个杨萍？”
杨萍是孙正一亲女儿的大学闺蜜，后来回到南中在那儿工作生活。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关系，秦琳才会被孙婉君认作干女儿。
不过孙正一这人性子谈不上多好，和他相熟之人大多尊敬大于亲昵，加上早年一些事情他和自己的妻子闹的极其僵硬，因而即便和孙婉君同居一城，同在一处工作也是分居两地。
反倒是宋敏和她的父亲宋开明和孙正一来往更多。
由于以上的一些不为人道的缘故，孙正一还真的不知道秦琳长什么模样。他只是听宋敏说自己多了一个干女儿，不过他事务繁忙，加上和女儿的半冷战，自然不会去专门查查这个所谓的秦琳模样了。
既然是孙婉君的干女儿，那也不算是外人，又救了宋敏，孙正一多看了几眼，沉吟一会道：“也不是没得救。”
道愿和尚一听，心中一喜道：“有什么法子？”如果孙正一愿意出手，以孙家的资源权力，那他自然不用与虎谋皮。
孙正一想了想道：“法子倒是很多。”
一听孙正一说法子很多，道愿和尚反倒不信了，就算色无大师没有你这般见识，佛门手段也没道教那般繁多，可真要是法子很多，为何色无和尚最终拿出来的也就这几个呢？
而且如果真的法子很多，你会一开始说没救了？
道愿和尚心中不信，但嘴头却还是催促道：“愿闻其详。”
孙正一坐在宋敏身旁，仔细审视着眼前还在昏迷的外孙女，他的眼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继而道：“若是轮回还在去轮回池走一遭，重塑肉身就好。嗯，如果她愿意完全抛弃一切，我也可以给她安排一个泥塑，日夜承受香火，重造肉身。”
这其实也是过去常说的死后成神之路。梁多多便是其中一种。但这种法子其实风险极大，道愿和尚道：“两片相同的叶子，就是相同也是两片叶子。如果用这种法子重造肉身风险太大了。”
香火成神，说白了就是用旁人的念力作为自己的念力。久而久之人格亦会被反过来扭曲变成他人的样子。
许多神明其本人也许曾经有过喜怒哀乐，但随着修为日深，最终被香火反噬塑造成信众心中所信仰的那个理想化人格。
这个人格固然比自己本身的人格要美好许多，也是在自己曾经人格的基础上生成的，但终究不是自己。
如果只是理想化人格还算是好的，最为糟糕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信徒更换，文化转变，自己的神格逐渐被新的神明替代或融合。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希腊的宙斯之于罗马的朱庇特。明明曾经是两个人，但随着时代流转逐渐成为一个神明。
可以说香火神是被念力完全绑架的一种修行方式，对于信众来说，由于香火神被绑架，所以往往很照顾信众。这也是土地，城隍之中香火神最多的原因——为了香火考虑，他们自己就会主动维护一方平安。
可对于追求自由的修士来说，一旦成为香火神，不仅身不由己，更是连人格都无法保存，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道愿和尚可不愿意自己的妻子成为这样的可怜人。
孙正一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他只是提议，同不同意那自然是道愿和尚的事。
道愿和尚拒绝后，他稍稍想了想道：“还有几种灵丹妙药也可以救你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