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并不说话,一个人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默不作声,接着父亲也跟着坐到了沙发上,同样是默不作声,整个房间里气氛相当压抑。
”囡囡还没醒吗?“父亲转头看向韩阿姨,问道,此时的韩阿姨正在拖地。
”没呢,让她多睡会儿吧,昨天睡得晚。”韩阿姨停下手中拖地的动作,说道。
骆一夏一直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半晌儿,估计大家都觉得气压过低,父亲突然开口了:”夏儿,你看你工作太忙了,家里有阿姨帮忙,我们在这儿呢也帮不上忙,我想了一晚上,我们还是回去吧。”
父亲说话的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女儿听了会不开心,或者听了会有什么异常反应一般。
骆一夏听完之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接着又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父亲母亲。
”你们要回去?“骆一夏特别看着母亲问道。
”是你爸,他硬要回去。“母亲直接说道。
”你呢?“骆一夏继续问道。
”我不想回啊,你看在这里生活多好,吃得好喝得好穿得好,这城市也漂亮,走到哪里人人都穿得干干净净的,就连小狗都穿得很干净,这里的小狗比咱们老家的人活得都好,狗吃的那狗粮一个月下来也不少钱吧?”母亲淘淘不绝。
”那就再呆一段时间。”骆一夏说完看了看父亲。
”不呆了,不呆了,再呆也就这样,没个熟人也着急。还是回到自己家里舒服,这金窝银窝都没有自己的狗窝好。“父亲说道。
”那我给你们订票吧。“骆一夏说着拿起手机,马上要给他们订票。
”这么急?我看你是早就盼着我们走了吧。”一旁的母亲小声嘀咕了一句。
骆一夏的耳朵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她放下手机,看着母亲,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说话能光明正大地说吗?能不能不要小声嘀咕?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你不想走就不走,想走就走,我难道不是按你们的意思来的吗?”骆一夏抱着双臂气呼呼地问道。
”好,那就光明正大地说。你现在是过得好了,你是父母父母你不管,弟弟弟弟你不管,你就想一个人舒服地过是不是?你也太自私了……“母亲淘淘不绝。
啪,一个碗被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就像她的心一般,碎了一地。
母亲被这一举动吓得呆住了,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发那么大的火,父亲也被她的这一举动吓得愣住了,他知道这一次骆一夏和母亲的矛盾最终还是直接而彻底地爆发了。
”我自私?你说话有根据吗?”骆一夏眼里噙着泪水,盯着母亲,期待着她说些什么。
”夏儿,你别生气,你妈那张嘴你还不知道吗?没点把门儿,就跟跑火车似的。她那都是无心之词,你别往心里去。”父亲试图去安抚她的情绪。
”爸,你不要每次就在中间和稀泥,我就问问你,是不是你也同意我妈说的话,你也觉得我是自私的对吗?“骆一夏看着父亲问道。
”夏儿,你听爸说,我知道你这些年给家里做的贡献,我心里有数。“父亲说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妈嫉妒女儿的,我过得好,你就难受,我非得过得很惨你才痛快对吗?非得你儿子过得好你才心理平衡对吗?”骆一夏越说越来气,然后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你这么多拆迁款,帮帮你弟怎么了?“母亲还没醒悟,或者她根本不会醒悟。
”你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父亲朝着母亲厉声呵斥道。
”第一,拆迁款,那是人家的,不是我的。第二,我为什么要承担他的人生?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他?他一辈子废物我就要养他一辈子吗?“骆一夏质问道。
”那……那真要我们都老了,死了,就得你养。“母亲说得理所当然,像个奇葩。
”呵,他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我养?”骆一夏再次问道。
”他不是你弟弟吗?再说你条件好,帮帮弟弟怎么了?“母亲还在绕圈子。
”好,我不想再和你说这些车轱辘话了,到时间了,我得去上班。我如果天天迟到了说不定我马上就被裁员了,我被裁员了,我都活不下去了。”骆一夏几乎大声疾呼了。
”裁员你照样过得好,手里五百万呢,光吃利息这辈子都够了。“母亲再次嘀咕道。
”好好好,你从此以后就在家里躺平呗,对吗?妈,你知不知道,我也有我的人生意义,我读了书,来到了海城,我也有我的人生追求,你能懂吗?”骆一夏问道。
”什么人生意义?什么人生追求?我不懂,我就知道你手里有钱就能活得好好的。你说说你有什么困难?就一个囡囡,又不是二胎,你公公婆婆都有退休金,也花不到你们的钱,还得剩呢,最后这些不全是你们的?“母亲说得头头是道,竟然让骆一夏哑口无言。
她怔怔地看着母亲,她无言以对,三十几岁的她和近六十岁的母亲,必须是有代沟的,准确地说,应当是她们处于不断的年龄阶段,对人生有了不同的思考,她们对于人生意义的认知是完全不同的。
有些时候,她也在想,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或许真的没有意义吧,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谁最终不是一把灰,一抔土呢?那些拼命努力的东西,最终全部烟消云散,可能,人类所有痛苦的根源就在于:人是会死的,而人又是有欲望的。这不是人类最大的矛盾点吗?欲望多且不能得到满足,便成也痛苦的根源。如果人不会死,那么这些欲望似乎终究会有机会去满足,但是,谁让人生短暂呢?
想到这些,骆一夏停下了和母亲的争吵,然后转身便离开了房间,没有说一句话。
现在是上班的高峰期,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每个人都神色冷峻,大部分用手机武装自己的视线,明明这车厢里全是人,可是所有的人都互相目不直视,她此刻才更深刻地体会到:人真的是最孤独的动物啊,你无法深深感受到我,我也无法深深地共鸣于你,所以,无论这个世界多么喧闹,多么绚烂,可是,我们终究是一个人啊。
地铁的风呼啸而过,每个人都表情淡薄。到了站,地铁的门被打开了,她随着人群蜂涌而出,每个人的脚步都是匆匆的,匆匆地奔向自己将要去的地方。人生这条路上,前方有我们的孩子,后面有我们的父母,身居中间的我们,还想找寻真正的自己。尽管这前方的路或许我们都看不太清楚,但人生是没有回头的箭,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