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鬼我啊,说不定就不用这么辛苦地趴在这个地方了,到时候,醉生梦死说不定就成了老夫最大的乐趣了。”
这个老酒鬼嘀咕了几句,他那双本来应该已经彻底失去了除了对于酒的渴望以外的眼睛之中此刻却有一丝温柔。在他的眼中,这个总是在自己手下偷懒,插科打诨的小鬼,就是他当年消失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的代替,或许在某个时候,那个小家伙已经成为了这个冷酷的掌柜心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这个掌柜,看着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他也只是慢慢悠悠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三郎啊,给我去买一碗馄饨来,不要加所谓的葱和醋,原汤的~”
“好嘞~~”
在那个小二笑嘻嘻地跑出了酒楼的时候,这个掌柜却是慢慢悠悠地起身,在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腰肢,在摸到了自己下巴那已经有一点长的胡子,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掌柜不自觉地有了些许惆怅。但是,在这个掌柜所不知道的地方,他曾经喝下的无数口酒水,那无数口用喜怒哀乐所汇聚而成的酒水,在昨夜那一口又一口的类似于人生那种独一无二的酒水的酒水的刺激之下,彻底将这个本来用酒精麻醉了自己的男人从那本来不应该醒来的醉酒之中清醒过来。
他根本不知道,那个无情的自己,已经被那所谓的人生所叫醒了。
现在的他,才是真正鲜活的他。
在这个时候,这个迟钝的掌柜才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将自己的眼睛之中所徘徊的泪水全部挤了出来。
“家,早就没有了啊~”
这个掌柜的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从自己的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壶酒,在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酒壶的壶臂,在酒楼吱嘎吱嘎的木板的衬托之下,这个男人慢慢悠悠地来到了平时他为自己预留好的位置之上,依靠着身后的柱子,将自己的脚放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之上,静静地看着那已经日渐热闹起来的早市。
人来人往,互相寒暄,互相鄙视,互相较劲……
这样的场景,这位掌柜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也看过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像如今这一次那样的鲜活,那样地充满了色彩。
这个掌柜呆愣愣地看着那早市的热闹,即便是店小二三郎将一碗从楼下特地买来的混沌放在这个掌柜的面前的时候,这位掌柜都没有发觉。
“掌柜的,给您的馄饨~”
“不过,掌柜的,我每一次看您的时候您都是一个劲地喝酒,酒有这么好喝吗?”
在下一刻,在店小二鼓着腮帮子的情况下,这个掌柜倒了一杯酒到自己的酒杯之中,轻轻地摇晃着酒杯之中清冽的酒水,这位掌柜在小小地品尝了一下之后就一口将酒杯之中的酒水彻底吞下。
在喷出了一口熏人的酒气之后,这个掌柜才默默地用自己的袖子将自己眼角所留下的泪痕擦拭干净,重新躺在了自己的位置之上,借着清晨刚刚升起来的有一点温度的太阳晒着自己那本来应该已经彻底冰冷的身体。
“掌柜的,酒真的这么好喝吗?”
看着那个小家伙一脸馋相,掌柜也只是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在这个小家伙抱怨地将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面将掌柜的手驱逐出自己的上方之后,这个掌柜才将自己的酒壶放在了桌上。
“酒啊~”
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转动着自己的眼睛,在这个掌柜的身边不停地转悠。三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受着自己嘴巴下面长出来的细细绒毛,这个小家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
“掌柜的,您答应我的,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带我出去见识一下!”
这个掌柜的也是一愣,但是,就好像是没有听到这个店小二的话一样,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个小家伙的脑袋上面,笑呵呵地从餐桌之上取出了汤勺,慢慢地伸到了那沸腾的馄饨之中不停地搅拌着。
“酒啊,这个东西,只有到你悲伤的时候,你喜悦的时候,你痛苦的时候,才是最为醉人的!”
“而醉人的东西,有时候会很苦。”
掌柜默默地停下了搅拌,直愣愣地看着那白玉碗之中不断旋转的恍若白云的混沌以及混沌之中那漂浮的黑色,但是又有些许细碎的紫菜碎末,那本来应该被酒麻醉的嘴巴开始分泌口水了。掌柜伸出了那有一点枯瘦的手掌,颤颤巍巍地将那个勺子之中所捕捉到的小小馄饨送到了自己的嘴边,轻轻一吸,不管那还是滚烫的高汤,这个掌柜就将那个馄饨送入了嘴中。
这个掌柜对于这久违的温度还是有一点不适应,在皱了皱眉,待那高汤的温度在他的嘴中彻底消散之后,这个掌柜才慢慢悠悠地抬起了自己的牙床,一点点地咀嚼着那本来只需要轻轻一抿就可以被他彻底粉碎的软糯食物。
每一次的咀嚼,都是一种生命的回复。
每一次的咀嚼,都是一种记忆的回归。
那一天晚上,他到底做了什么,他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他要将那名为人生的酒水酿造出来。但是,在那一晚之后,他也彻底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愤怒,不会哀怨,只会用一种近乎是精准和冷酷的理性对待着这个世界。
这段时间的他,就像是一个妖魔,不,应该称之为那被公输家所制造出来的虽然拥有智慧,但是,没有任何情感的机械灵物。
只不过,现在,这个掌柜那有一点僵硬的脸有了一丝柔和,他第一次慢慢地翘起了那已经快要僵死的面部肌肉,在一脸不习惯的情况下,笑了起来,在店小二就好像是见了鬼的表情之下,这个掌柜笑了起来。
“好久没有像人一样笑了,有一点不习惯~”
掌柜的伸出自己的手,揉了揉那有一点抽到的面目肌肉,嘀咕了几句之后,就再一次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将一个馄饨送到了他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