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是春去秋来。
又不知道多少个寒暑过去。
九座天下在其余四位共主的努力下,也已合并为一。
这座天地,好像发生过什么大事。
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百姓们的记忆,从来只会随着历史的年轮,不断刷新。
黄子剑死后。
武褚,宋元明,早早的相继离去。
沈良当初和四位共主商定的,就是彻底废除长生之法,不许再用。
祂们答应得很痛快。
而今的沈良,早已垂垂老矣。
“谁让你学这个的!”
炎天下的老宅内,妇人声音那般刺耳。
沈良从扶着藤椅站起,眯着眼才能看清里头状况。
唐思姝掐着小儿子的耳朵,怒气冲冲的将其丢在院子里。
“咋啦这是?”沈良不明所以,却也还是赶紧护住地上的儿子。
“你问问他!”唐思姝双手叉腰,俨然一副小镇村口泼妇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第一女子剑神的风范。
沈良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又怎么惹你妈生气了?”
娃娃有些委屈,看了眼沈良,又瞧了瞧唐思姝,倔强道:“别人习得,我怎习不得?”
“先生还夸我,是根骨无双的习武天才呢。”
闻言,沈良笑道:“习武就习武呗,有什么可生气的?”
唐思姝红了脸,怒意更甚:“什么习武,他在学长生之法!”
换作其他人,当真是瞧不出娃娃所学之门道。
但唐思姝不可能看不出来。
方才下课,娃娃高兴的给唐思姝展示今日所学。
妇人一眼就瞧出,那是长生之法。
沈良愣在原地,看着儿子许久,动了动嘴唇。
他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最后,沈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道:“没事了,去玩吧。”
娃娃很想跑,又胆怯的看着唐思姝,似在征求母亲大人的同意。
唐思姝看着沈良,满脸的不理解。
沈良笑了笑,继续躺在藤椅上。
唐思姝叹了口气,叮嘱道:“不要回来太晚。”
娃娃这才如释重负,欢快的跑出院子,跑向远方。
唐思姝面色凝重,沈良却好似个没事人般,任由那藤椅摇啊摇……
过了许久,唐思姝终于开口:“你难道什么都不想说吗?”
沈良没有停下动作,道:“说什么?”
“长生之法!”唐思姝道:“明明在冥海下来之后,我们就商量好了,摧毁世间所有能够长生的物件!”
“交给谁去处理的?”沈良反问道。
唐思姝顿了顿:“我父亲祂们。”
“那就是祂们没处理呗。”沈良回答得云淡风轻。
唐思姝深吸一口气,差点骂人。
她难道是不知道吗?
她要的是这个回答吗!
压下心头火,唐思姝道:“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沈良摇摇头:“没有。”
唐思姝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老者。
好像变了很多。
这天底下,有人胆敢公然违抗他沈大人的命令。
这要是搁在以前,那对方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很显然不能。
可眼下事实就摆在眼前,沈良就跟个没事人一般。
好像事不关己。
唐思姝有些郁闷,双手托着下巴,喃喃道:“前阵子,我去寻了趟我爹。”
“哦?”
“祂们还住在冥海,不过那里如今不叫上界,叫做新天庭!”
“哦!”
“我问我爹,为什么不把冥海弄没了。”
“祂们说,眼下九天刚合并,万物复苏,百废待兴,需要有人给凡间生灵做引路。”
“嗯!”
“我觉得祂们在骗我。”
“嗯?”
“按照之前师父的推演之法,我算过父亲祂们的寿终之日。”
“祂们二十年前就该死了,可是祂们如今依旧活得好好的,而且体内真气愈发精纯。”
“啊!”
“嗯,哦,啊的,你是死人啊!”唐思姝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蹬在藤椅上。
沈良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土里。
他艰难稳定好身形:“晚上吃什么?”
唐思姝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如今的沈良,已经没有了再去改变什么的心态了。
少年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
她有些失落的转身进屋,准备去给沈良做饭。
这时,沈良的声音突兀响起。
“前人田土后人收,还有收人在后头。”
“历史的年轮说是无休止的前进,其实永远不过是旧瓶装新酒,新瓶装旧酒。”
“已有的事情后必再有,已行的事情,后必再行。”
唐思姝疑惑的转头,看着那个负手站在院门口的老者。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世间只有还有人存在,长生不死之法,就不可能会灭绝。”
沈良背对着唐思姝,没有回头。
唐思姝站在门框前,问道:“那怎么办?”
“师父白死了吗?”
沈良回过身来,摇摇头:“师父不会白死,只要有人记得他,他就永远在。”
“只不过他成了你,成了我,成了这座天地往后的众生。”
“可现在又有几个人记得黄子剑呢?”唐思姝喃喃道。
沈良笑了笑:“会有的。”
“历史是个好老师,同时也是个好大夫。”
“如果你没从历史中得到教训,那么历史会重新给你上一课。”
“如果你想扭曲历史,那历史也会自我修复!”
唐思姝终于笑了,她还是问了一个问题:“那现在怎么办呢?”
沈良缓缓朝屋内走来:“随祂们去吧……”
“新县令到!”
这时,屋外响起了锣鼓声。
小镇,迎来了他们的新县令。
便有人来喊:“沈老头子,出来迎接新县令。”
“好的好的,这就来!”沈良笑着拉起唐思姝的手,朝外走去。
道路上,那位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少年郎意气风发。
“大人,小的乃回春县前县令,特在此处,恭候大人!”有个面相憨厚的老者拦在轿子前。
那少年郎摆摆手,老者上前,在其耳边言语几番。
却见那少年郎变了脸色。
“什么?”
“我大老远的来一趟,就是为了看他妈的脸色?”
老者愣住:“大人,莫要张扬。”
“挣钱嘛,不寒碜。”
“寒碜,很他妈寒碜……”
唐思姝看得疑惑,问道:“他们怎么了?”
沈良笑得意味深长。
“新的战争开始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