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惊艳,白梅,清冷。
锦绣折下一朵白梅,放在鼻端轻轻一嗅,风雪一丝,香味一丝,清冷一丝。
“你选的这个日子,倒是不错。”
锦兰低下头,心下慌张,却不动声色。
锦绣婉婉一笑,若风雪中寒梅绽放,带凌厉,如刀锋。
这梅林足足百里,地方很大,有南有北,南地界种的是红梅,雪天里一开白雪红梅交相映辉让人错不开眼,也是时下最受人欢迎的观赏之地,而北地界种的白梅则显得冷清多了,除了极少人会来这里观赏,基本无人走动。
赵坤的宴会举办在南地界,那里歌舞升平,与冷清的北地界相比,仿如另一个世界。
锦兰惶恐不安的看着锦绣,今日她穿了件大红色斗篷,帽檐压的低低的,露出素白色的脸容,锦绣上前几步,“锦兰,你早知道今日会有宴会对不对?”
锦兰点点头,随即又猛然摇头。
“是魏如昀给你的?”锦绣循循善诱,精致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和,丝毫没有看见任何生气的迹象。
锦兰后退几步,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怜,这冰天雪地里,她这一抹红色平增了几分景色,给人眼前一亮,不禁让人想要拥入怀中。
“这是我求来的,阿姐你这么多天心情都不好,我便求了帖子来,想让阿姐参加宴会欢快欢快。”
她方才本来是想要拿出来的,谁知道锦绣似乎是知道她的动作一样,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便不敢拿出来了。
“九殿下的庚帖,当真是贵不可言。”她看着那烫金帖子,只觉心下一阵寒凉,“你去吧。”
锦兰摇头:“我不去了,我在这里陪着阿姐。”
锦绣凉凉一笑:“陪我?平白可惜了你这一身打扮。”
锦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颤抖的说道:“我今日的确是来陪你的,阿姐,你误会我了。”
“误会你?你倒是说说我误会你什么了?”锦绣上前几步,目光寒凉,似能穿透一切。
锦兰久久不回答,锦绣轻叹一声:“你是我的妹妹,到底是血亲,我怎么忍心看着你跳入火坑呢?锦兰,世道艰险,我是你阿姐,我有责任替姨娘好好照顾你,你不要让我寒心。”
锦兰猛的抬头,“阿姐,我只是……”
锦绣摇头,“不用说了,你今日来,难道不是你喜欢上了九殿下?”
锦兰错愕。
锦绣长叹一声,锦兰性子桀骜,又不肯服输,向往华而不实的爱情,不甘心低人一等,她甚至野心勃勃,和前世的她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她,犹如看着前世的自己,傻乎乎的跳进火坑,还自以为那是一条康庄大道。
如今她千方百计求来了赵坤的庚帖,很明显是喜欢上了赵坤,这对于她来说真是颇为头疼,她对赵坤早没有了感情,私底下更是不想和赵坤有一丝一毫的接触,若不是形势所迫,她又怎会去接近他。
锦兰如一朵绽放的娇花,正是开的最盛的时候,这种时候是最吸引人的时候,若她刻意往赵坤跟前凑,赵坤还真有可能纳了她,甚至是娶了她,这是她不想看见的,她最不想看见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简直可怕!
锦兰却没想到锦绣竟然会这样想,她竟然会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赵坤,她压下心头的狂跳,幸好,幸好,幸好锦绣是这样想的,她刚才差点就要说出藏在心里的话了,她和燕叔的事情她并不想瞒着锦绣,可是燕叔告诉她,这种时候不能告诉锦绣,因为锦绣会看不起燕叔这个布衣之身,再加上他本就和七皇子赵瑨有仇,而锦绣又与赵瑨渊源不浅,这其中关系最是复杂,她暗自思忖,也觉得燕叔说的没错,为今之计,只有悄无声息的帮助燕叔解决这个问题,她才有可能和燕叔双宿双飞,至于谁该做皇帝,她才不关心呢。
想通了这点,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阿姐,我没有,我没有喜欢上九殿下!”她膝行几步,抓住锦绣的裙摆,哭的梨花带雨:“锦兰自知身份卑微,又怎敢去肖想那如九天神氐的九殿下,更不敢和阿姐喜欢上同一个人……”
锦绣倒退几步,锦兰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阿姐,我都知道的,你这些天心碎神伤全都是为了九殿下,你对九殿下的心日月可鉴,锦兰绝对不敢妄想,阿姐,我这次求来的帖子真的是为了你啊!”锦兰大声说道。
纵使四周空无一人,也顶不住锦兰这般吆喝,锦绣只觉头疼欲裂,挥了挥手:“你别再说了。”
“阿姐,即使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如今九殿下就在那边,阿姐何不去表白心意,凭阿姐这般秀外慧中,九殿下一定也心悦你的。”
乱套了乱套了,锦兰还跪在地上哭,锦绣只觉头都大了,说道:“行了行了,是我误会你了,你快起来。”
锦兰哭的更带劲了:“我不起来,阿姐,这封帖子,我……”她还未说完,便见锦绣冰着一张脸看着她,顿时她又说不出那后半句话了。
“你要跪就跪吧。”她转身离开。
锦绣开始有点看不懂锦兰了,锦兰今日一出定是有事瞒着她,否则为何做出如此势头,还非逼着她去参加这劳什子宴会,赵坤在这个节骨眼举办宴会那存粹是掩人耳目,有别的事要做,她若这个时候凑上去那才真叫傻呢,看来有必要派个人看着锦兰了。
她遥遥望了眼仍跪在那里的锦兰,心下一叹,这丫头这样下去迟早要惹出事端,给她点苦头吃也好长长记性。
“城外的宴会可谓是嚣张太过,依赵伦的性子,他沉不住气的,不出七天必定攻城,到那个时候还要多仰仗萧侯爷了。”赵瑨面白如玉,身披纯黑披风,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萧松寒仍旧是一袭简朴黑衣,即使寒冬腊月也不曾多添一件衣服,他淡然回应:“我已不带兵多年,七殿下还是令寻他人吧。”
赵瑨皱眉:“若论起来,本殿还是更相信萧侯爷你,本殿若顺利登基,尔等必是…..”
萧松寒看向远方一株寒梅,轻声说道:“…..我已厌倦这些,如今的大威将军莫宪也是佼佼之才,他才是七殿下你的不二之选。”
赵瑨蹙眉,萧松寒被封侯爷之后,天下平定,老皇帝怕萧松寒功高震主,收了他的兵权,给了个不轻不重的侯爷当,这对于曾经的大将军来说,不可谓不寒心,换别人早反了,但萧松寒至始至终都很淡定,甚至有昔日部下为他打抱不平他也没有半句怨言,可以说是赵国最衷心的将才。
曾经他很可惜这样的将才竟是归于他那个窝囊废九弟麾下之人,这样的人若是成为敌人是最棘手的,幸好九弟投诚了,带着他麾下的一众部下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九弟是最聪明的,但他也明白萧松寒绝对不是盲目追随的一个人,赵坤投诚,萧松寒不一定投诚,可是最终他还是来了。
这其中的原因,不可谓不耐人寻味。
萧松寒戎马半生,朝堂之上有一众大小将领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服从者众多,萧松寒投诚,至少兵马就为他带回了一半,这也便是锦绣说的一份大礼。
想起那个女人,他眸光一暗,此女容色倾城,心机深沉,他手底下两员大将,楚夷和李然都为他倾倒,如今面前这杀人如麻的萧松寒竟也为她低头,实乃祸国殃民第一人,天下安定之后,叶锦绣便是他要对付的第一人!
绝对不能让一个女人祸乱了朝纲!
赵瑨明白一时半会无法转圜萧松寒的想法,便也专心赏起梅来,“看多了红梅,骤然一入白梅之地,竟是如此清幽雅致。”
萧松寒点点头,颇有点心不在焉。
两人转了个方向,同时见到前方一棵老梅树下跪着一人。
一袭红色披风在白雪地里格外娇艳惹眼,看背影似是个女子,走近了看那背影还在瑟瑟发抖。
赵瑨来了兴趣,这世家美人都在南地界的宴会上,这又是哪来的美人?
萧松寒却是蹙起了眉头,这寒冬腊月的,谁没事跪在这里,不是找罪受嘛。
“或许有诈。”萧松寒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
赵瑨却笑:“松寒在我身边,我怕什么?”
萧松寒觉得这种感觉特别不好,只得跟了上去。
锦兰没有想到锦绣如此无情,竟真的将她丢在这里,天寒地冻,她几乎冷的快晕了过去,真打算偷偷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却多了一双黑色皂靴,她勉强抬眼看去,却见一个极好看极好看的人,面如白玉,丰神俊朗,竟是比她心中的燕公子还要俊上三分,她唇色冻的发紫,脸上好似结了一层霜,稍微扯一扯都是痛的。
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见到神仙了,神仙还朝她伸出了手,她的手不受控制,搭上了神仙的手,她被神仙拉起,脚步一个踉跄,双膝一麻,跌倒在神仙的怀中。
白梅之下,红色如一团火,黑色如一潭水,水火相融,一个宿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