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罢了饭,也没了出去散步的心思,便在客栈房间内歇着,嘱咐了一个小伙计看顾刘冲,直到日照斜阳时分,小伙计才来通报说是刘冲醒过来了,只是不肯喝药,三人连忙又赶过去。
床榻上,男子苍白面庞,气若游丝,眼睛无神的盯着头顶的床幔,一旁的小伙计还在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哎呦,怎么还说不听了呢?你不吃药,这病哪能好呢?你看城西那老汪家儿子,就是雪地发烧,活活给烧成个傻子,你看你这……”
“你先出去吧,我们跟他聊聊!”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打断了小伙计一连串的嘟囔。
上官瑜三人已经在门口听着小伙计嘟囔半天了,眼看床榻上的男子丝毫反应都没有,终于出口打断。
小伙计闻言放下药碗,退了出去,一时间,房内就只有刘冲和上官瑜三人,听到上官瑜讲话,床上男子才有些反应,但也不过是微微转头,还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床幔。
上官瑜随意坐在屋内的茶椅上,低沉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男子还是不开口,上官瑜皱眉,“你若是不说,我们怎么帮你?”
半晌,只听到嘶哑男声响起,“帮不了,即使是几位神仙贵人,也帮不了啊——”后半句,已然带上哭腔,浓浓的委屈夹杂恨意。
沉默半晌,男子似乎也不想再顾忌什么了,这才张口缓缓道来,一个巧合至极又让人无可奈何的故事,缓缓流进几人耳朵里。
“我原本就是苍月城人士,自小父亲亡故,留我老母亲将我拉扯大,我妻子名叫英娘,与我算是青梅竹马般的情谊,长大后便顺理成章的结为夫妇。”
“虽说我家境贫寒,但是母亲一直省吃俭用供我读书,盼望我有景气的那一天,终于,在大婚后的第三年,也就是七年前,我在母亲和英娘的鼓励下,进京赶考!”男子缓了缓,说到此处,眼眶都红了。
“祸端就发生在进京赶考的途中,当时,路过一个锦隆县城的小镇上,我遇到一群粗壮男丁殴打一位老伯,我连忙上前阻拦,扭头就看到,这位老伯竟然是熟识的!”
“几位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我只埋头刻苦读书,唯一亲近的好友,便是一个叫周正德的同乡!那个老伯,正是周正德那五年前欠了赌债后,抛妻弃子去逃债的父亲!”说到这里,刘冲满含恨意。
“当时,我只怪自己心善!看着好友的父亲苦苦哀求我,我便答应替他还债,让他得了空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谁知他竟然欠下那么多的银子!自此,我便被抵在那赌坊,日日被人看管着,当牛做马七年!整整七年啊!”刘冲已经是泪流满面。
“七年间的责骂辱打,辛苦劳作,我都扛过来了,耽搁了赶考时间,一辈子碌碌无为,我也认了,我只盼着能活着回家与母亲妻子团聚,可是,可是!”
刘冲扭头望向上官瑜等人,“几位可知道我昨晚回家瞧见了什么?”
“隔着墙头篱笆望去,我的妻子英娘,竟然,竟然与我的至交好友,同坐一席,推杯换盏,身后,还有一个几岁孩童在旁玩耍!三人其乐融融,好似是一家人一般!”
刘冲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叫出来,他气,他急,他委屈!七年的折磨,都比不上那一刻的屈辱!
“他周家!老的让我背了七年债!小的,小的霸占我的发妻!我,我!”刘冲气的一阵咳嗽,阿绿连忙抬手,一道绿色光柱当即打进刘冲体内,不多时,他便调息好了,泪眼婆娑的抬头。
“几位仙人,你们说,这个忙,你们怎么帮啊——,我,我又该怎么办?我没有家了啊,我的家,被那周家人给占了,我如今,碌碌无为,一辈子也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上官瑜几人听的瞪目结舌,若是刘冲所言不虚,那这周家父子简直是害人不浅!
理理思绪,上官瑜开口道:“你放心,若是此事真如你所言,我们定不会坐视不理!你且宽心住下,好好养病,待你好一些了,咱们便一同去你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欺负人也不能这样狠毒!”
三人都是义愤填膺,纷纷点头,男子听后舒了一口气,低下头,没人看到,他此时眸中,满是决绝!
刘冲这一病,便过去两日了,待到第三日,雪已经化了,路面也干净不少,上官瑜心道,是时候了!
这日傍晚时分,刘冲带路驾着马车,引着上官瑜三人朝他家中驶去,此时的刘冲,半边脸都被面具遮挡着,只露出口鼻,这也是上官瑜特地安排的,为的是能先打探打探,再下定夺。
刘冲坐在马车外面驾车,谁都没看到,他偷偷摸了摸怀中小小的一包药粉,那是他昨日偷偷溜出去买来的,原来他心中早就做好了要与妻子英娘和奸夫周正德,同归于尽的打算!
离得并不远,不多时,几人便赶到刘冲的家,此时已是傍晚,冬日里就算不下雪,天气也是极冷的,连风刮过来,都是刺骨的凉寒。
马车缓缓停住,上官瑜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朝着刘冲使了个眼色,刘冲连忙上去敲门,而后便站在三人后方,低下头,再无动静。
“谁呀?来了,来了!”一个听着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传来。
“打扰了,我们是外地来游玩的,不想到了这边不熟悉路途,实在是找不到客栈了,天气寒冷,不知您这里是否方便,能容我们喝碗热茶再赶路?”
瞧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瘦弱男子开门,白昼连忙上前,说着一早便商量好的说辞,然后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男子面相,瞧着,不像是奸诈之人啊。
“方便,方便,这样冷的天气,快进来吧,只是家中简陋,还望各位不嫌弃。”
周正德也将面前的两男两女打量一番,瞧着衣着打扮便知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既然不是坏人,当下便应承下来,引着几人进了屋。
一路上还说着:“我们这小地方偏僻,小路弯弯绕绕的,寻不到也是常事,若是几位不嫌弃,在这吃碗热饭再赶路,也是无碍的。”
白昼陪着客套了几句,也不多说,进了屋内,入眼便是有些简陋的民家小院,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各种杂物也归置的好,连烧灶台的柴火都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这是?”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几个人抬头望去,约莫着三十出头的女人衣着朴素,正往围裙上擦着冻得通红的手,想来正在做饭。
“啊,英子,这是过路的几位外乡人,天寒地冻的寻不到客栈,想在咱家喝碗热茶。”周正德连忙说道,叫的很是熟稔亲近。
“哦,那好办,锅里刚好坐着热水呢,只是,几位赶路,用过饭了吗?”女人瞧着也是个热心肠,面相温婉,柔声看向两位女客人。
上官瑜连忙接话,“还没呢,说来也是真的饿了,嫂嫂这可有多的吃食?我们有银子!”
“哎!一顿粗饭,哪能要姑娘的银子,那,那你们先坐,我这就去添米,炒几个菜!”英娘连忙推辞客气道,转身又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爹!你看我写的字好不好?咦,你们是谁——”稚嫩童声传来,一个男孩蹦蹦跳跳的跑到众人面前。
“虎子!不得无礼,这是几位贵客,你去屋里写字,莫要吵闹,惊扰了贵客!”周正德急忙呵斥,又转身跟上官瑜几位笑道:“这是小儿,虎子,稚子年幼,惊扰各位了!”
“无妨,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这是您儿子吗?几岁了?”上官瑜装作无意般的打探道。
“五岁,五岁多了!”周正德似乎停顿了一下。
“是吗?这孩子身量不小,瞧着倒像是六七岁的孩子一般。”阿绿突然从出言。
上官瑜闻言又仔细望去,可不是嘛,瞧着是个子高了些,不过小孩子都是看不出年龄的,她也没在意。
跟在最后的刘冲,袖中的拳头自从进了家门,便没松开过,攥得紧紧的,此时若是细看,不难瞧出身子都在发抖,周正德只当他是冻得发抖,连忙招呼着几人坐下,他便转身去沏茶了。
几人在简陋的客厅坐下,不多时,热茶便端来,也不好继续打探,几人便静静坐着喝茶,不时闲聊几句。
左不过是谈论些天气,路途之类的闲话,中间,刘冲说想用用茅厕,便出去了一阵,应当是想去外面平静一下堵闷的心绪。
不到一个时辰,天彻底黑下来,晚饭也做好了,一阵忙乱之后,几个人总算是坐到餐桌上,虎子还小,做饭时便吃了不少,此时大抵也是不饿,自己一个人回房里不知在玩儿些什么,不时有笑声传来。
“嫂嫂手艺真不错,闻着好香!”阿绿惊呼道。
“都是些家常菜,没什么稀奇的,姑娘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吧!”英娘笑着回答。
几人开始动筷,这才发现,上官瑜几人的饭碗都是瓷白色,干干净净的,但是英娘和周正德的饭碗却是土瓷色,边角还有些破损。
“姑娘见笑了,家里人少,平日里也用不上许多碗筷,您四位用的都是新的,原本是想留到大日子用的,无妨,快吃吧!”
察觉到上官瑜的目光,英娘急忙开口解释,说到最后,似有停顿。
上官瑜虽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在意,几人便先低头吃饭,装出饿了的模样,吃了几口,她才又张口试探。
“嫂嫂瞧着真是年轻,孩子都这般大了,哎,您和周大哥是什么时候成婚的?”
“这,不年轻了,哪还能年轻呢,算算来,我成婚已有——”英娘正要开口,突然被周正德使了个眼色。
“我成婚七年了!对,七年了!”